第0040章 面君述志

所有人都替張鉉擔心起來,甚至連李綱也為之揪心,他一直想不通張鉉為什麼要認罪,他給張須陀解釋是仗義,但李綱自己也覺得這個解釋有點牽強。

現在連皇帝也在問這個問題了,張鉉該怎麼回答,回答得不好,很可能會被宇文述抓住機會反撲,李綱也聽出聖上語氣中隱隱有點偏向宇文述。

張鉉卻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啟稟陛下,人雖然不是卑職所殺,但卑職願意為羅士信頂罪,還他自由之身。」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居然在皇帝面前也這麼說,柴紹心中大急,什麼時候了,還要這樣說!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須陀目光深深注視著張鉉,他本來已經絕望,但現在他心中又隱隱升起了一線希望。

楊廣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替他頂罪?」

「陛下,羅士信是大隋良將,在掃滅山東亂匪中立下赫赫戰功,山東亂匪聽到他的名字,無不心驚膽寒,如此大隋柱樑,豈能因他一時失手傷人就發配千里,張鉉願意以賤軀換取羅士信重返沙場。」

張鉉說得慷慨激昂,眾人無不為之動容,張須陀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上前跪下泣道:「陛下,張侍衛說得很對,羅士信是飛鷹軍第一猛將,沒有了他,飛鷹軍就失去了一隻翅膀,懇請陛下從輕發落!」

包括秦瓊在內的所有張須陀部將都跟隨著跪下,一起哀求道:「懇請陛下從輕發落。」

楊廣點了點頭,對骨儀和李綱道:「這個案子只是小案,不必如此興師動眾,還是交給河南府尹審理。」

「微臣遵旨!」

楊廣又對宇文述道:「宇文愛卿假子不幸被誤傷,朕能理解愛卿內心哀痛,但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朕也會酌情考慮給愛卿一點補償。」

「老臣謝陛下隆恩!」

楊廣看了看張須陀,嘆口氣道:「朕也很想法外開恩,但國法如山,朕不能破壞自己欽定的律法,不過朕也會酌情考慮羅士信的功績,適當減免罪責。」

張須陀磕頭道:「臣謝陛下寬恩!」

楊廣一一一安撫了眾人,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張鉉,卻什麼也沒有說,便起身離去了,外面傳來侍衛一聲高喊:「聖上回宮,備駕!」

皇帝走了,裴蘊的目的也已達到,他對眾人笑道:「既然聖上金口已開,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各位回去吧!」

宇文述重重哼了一聲,在大群假子的簇擁下揚長而去,李綱和骨儀也各自離去,這時,張須陀來到張鉉面前深施一禮道:「感謝張侍衛替士信仗義直言,不管結果如何,飛鷹軍上下對張侍衛都感激不盡。」

「張大帥不必客氣,張鉉也是敬重英雄之人,和秦大哥、士信一見如故,只恨張鉉人微言輕,不能替各位分憂解難。」

「張侍衛已經儘力了,今日之恩,張須陀銘記於心。」

張須陀又向楊倓施一禮,轉身帶著秦瓊等人離去,遠遠的,秦瓊向張鉉抱拳行一禮。

張鉉望著他們遠去,不由低低嘆了口氣。

「張侍衛也想跟他們去嗎?」楊倓慢慢走到張鉉身邊笑道。

「確實有這種想法,我這人在宮裡閑不住!」張鉉苦笑一聲道。

楊倓笑了起來,「或許有一天,我會滿足張侍衛的心愿。」

「卑職先謝殿下了。」

兩人對望一眼,一起大笑起來,這時,一名宦官匆匆趕來,向楊倓施禮道:「聖上讓殿下進宮去用午膳。」

「我知道了,這就去。」

楊倓又和張鉉說了幾句,這才匆匆進宮去了。

……

和父親楊堅崇尚儉樸、熱衷於積累財富相比,楊廣卻大氣得多,他講究禮儀,看重皇家氣度,就連每天的午膳他也十分講究,不僅酒菜鋪張奢華,達數百道之多,而且所用器物也精美絕倫,件件都是無價珍品。

或許年紀漸老的緣故,楊廣也格外看重親情,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和家人一起用膳。

天寶閣御膳堂內,楊廣和平常一樣與家人聚在一起用午膳,燕王楊倓就坐在皇祖父下方,平時他們談笑風聲,但今天兩人卻顯得有點沉悶。

蕭後看出了一點端倪,她給丈夫斟了一杯酒笑道:「聖上今天好像不太高興。」

「還好吧!只是昨晚沒睡好,今天略略有點疲憊,對了,今天上午審了一個案子。」楊廣看了一眼長孫。

「哦!聖上怎麼審案去了?」蕭後含笑問道。

「還不是你這個長孫鬧的,非要讓朕為他做主,結果是一件芝麻大的小事。」

「祖父,那可不是芝麻小事——」楊倓怯生生道。

「夠了!」

楊廣不高興地打斷他的話,「朕問你了嗎?」

楊倓低下頭不敢吭聲,楊廣忽然將筷子重重一擱,起身便走。

「你過來!」

他吩咐楊倓一聲,頭也不迴向閣外走去,楊倓連忙放下筷子,跟著祖父而去,蕭後詫異地看著這祖孫二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楊廣走到外閣坐下,一拍桌子怒道:「給朕跪下!」

楊倓嚇得連忙跪下,楊廣怒道:「你當真是翅膀硬了,竟然會和大臣勾心鬥角,很厲害嘛!」

楊倓低下頭不敢吭聲,楊廣愈加憤怒,連連拍桌子罵道:「你不是很能說嗎?分開審問,很有辦法嘛!現在怎麼變啞巴了。」

楊倓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父親若在,孫兒何必自尋煩惱!」

「你——」

楊廣被長孫一句話頂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楊倓豁出去了,繼續說道:「大隋內憂外患,祖父日夜操勞,心力憔悴,孫兒看著眼裡,急在心中,卻又無能為力,幾個老夫子只會教我子云、詩云,真正的治國良策他們卻一無所知,連一個小小的侍衛都不如,孫兒整天跟他們讀書,幾時才能替祖父減輕負擔?」

楊廣默默望著長孫真誠的面容,心中也著實感動了,半晌他嘆口氣道:「你說的侍衛,就是那個張鉉吧!」

「正是他,本來他今天還有很多話要對祖父說,但祖父卻沒有給他機會,祖父為何不聽聽他的建議,也是他給孫兒的建議。」

楊廣注視長孫片刻,果斷回頭令道:「速傳朕敕令,宣燕王府侍衛張鉉來見朕!」

「朕倒想知道,他到底教了你什麼?」

……

不多時,張鉉在一名宦官的引領下匆匆趕到了天寶閣,他走進內堂,只見隋帝楊廣陰沉著望著自己,旁邊楊倓垂手而立,略顯得有點緊張,不敢看自己一眼。

張鉉連忙上前單膝跪下,「微臣張鉉參見陛下!」

「起來吧!」楊廣冷冷道。

「謝陛下!」

張鉉站起身,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楊廣這麼急急召見自己,當然不會談什麼軍國大事,十之八九還是和楊倓有關。

「抬起頭!」楊廣又令道。

張鉉慢慢抬頭起,明亮有神的目光注視著楊廣,只見他身材很高,但並不強壯,原本英俊的面容上布滿了風霜,細長的眼角竟然有幾道極深的皺紋,臉色蒼白,顯得精神很是疲憊。

而楊廣也是第二次打量張鉉,在御史大堂上他沒有仔細看,現在他才看清了這個年輕人的模樣,只見張鉉長得高大挺拔,英姿勃勃,目光深邃,面如刀削,楊廣不由暗暗點頭,他有識人之能,從外貌便看出張鉉氣質很正,絕不是姦邪之徒。

楊廣一指楊倓,「朕的孫兒說,你教了他很多東西,朕倒想知道,你究竟教了他什麼?」

「回稟陛下,微臣並不是刻意教殿下什麼,只是聊天時說過一些自己的想法。」

「具體什麼想法,一一說給朕聽!」

楊廣毫不含糊,追根問底,作為祖父,他極為關心長孫的成長,不惜聘請最好的大儒來教授長孫。

楊廣怎麼可能容忍一個侍衛對長孫的影響,他本想嚴懲這個膽大妄為的侍衛,不過聽了楊倓的一席話,又看到了張鉉這個人,他心中的怒氣也被沖淡了不少,倒有了幾分好奇。

「微臣曾和燕王殿下探討過大隋目前一些危機的根源。」

張鉉停了一下,用眼角迅速看了一眼楊廣,見他負手站在窗前,背對自己,卻沒有阻止自己說下去的意思。

他又繼續道:「微臣認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隋目前的困境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各種弊端積累的結果,從先帝時開始就準備扭轉這種弊端,卻遇到了強大的阻力,目前各種困難就是新舊制度衝突爆發的結果。」

楊廣眼中已經有了幾分難以掩飾的興趣,不過他很少讓臣下看出自己情緒,不露聲色又問道:「比如什麼弊端?」

「微臣認為,弊端有三,首先是門閥制度,門閥制度源於漢,確立於曹魏,興盛於兩晉,到今天已根深蒂固,這些士族心中只有家族利益而不考慮社稷天下,不僅把持地方官府,使朝廷政令出不了京城,而且壟斷學識,阻隔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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