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3章 真假之辨

張鉉沐浴更衣,換上一件白色武士服,這種武士服由絲麻混織,非常輕柔合身,腰束革帶,頭戴紗帽,更顯得他器宇軒昂,儀錶不凡。

張鉉在兩名侍衛的帶領下,向王府內宅方向走去。

內堂上,有人已經鑒定了人頭,正是楊玄感的首級,不是假冒,這便讓燕王楊倓更有興趣了,昨天宇文述從上洛郡派人送來戰報,說已經殺死了楊玄感,割下其首級,並繳獲了他的兵器和戰馬。

這就奇怪了,明明楊玄感的首級在自己這裡,宇文述為何說他也割下首級?楊倓嘴角露出會心的笑意,難道宇文述弄了一個假首級來欺瞞皇祖父嗎?

這倒是一個打宇文述臉的機會,楊倓很想看一看宇文述在皇祖父面前被揭穿弄虛作假後的表情。

這時,一名侍衛在堂下稟報:「啟稟殿下,張鉉已帶到。」

楊倓已經知道張鉉的名字,也了解到他是河內郡的一名還俗僧人,在寺院內學過武藝,但這些並不能證明他來歷清白,尤其現在各方勢力蠢蠢欲動,難保他不是關隴貴族派來的人。

楊倓雖然只有十三歲,但少年老成,尤其作為皇長孫,目睹太多的權力鬥爭,他更是具有同齡人沒有睿智以及皇族宗室特有的政治敏感。

所以他雖然對張鉉很有興趣,但也對他保持一份警惕。

「帶他上來!」

不多時,張鉉被侍衛帶了上來,剛才有禮官稍微指點他一下,他沒有官職在身,見燕王不用行大禮,不過一般民眾畏懼權勢,往往都會磕頭倒拜。

張鉉躬身施禮,「小民張鉉參見燕王殿下!」

楊倓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奇地問道:「你把楊玄感首級交給官府,雖然不能官升三級,但也能領五千兩賞金,可你把首級給了我,可能什麼都得不到,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張鉉心中早有說辭,他不慌不忙道:「回稟殿下,五千兩黃金會引來多少人窺視,刺殺楊玄感又會引來多少人仇恨,小民就算真領到五千兩黃金,恐怕從此就得踏上逃亡之路,終身不得安寧,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若能得到殿下的庇護,小民寧可不要五千兩黃金。」

楊倓點點頭笑道:「你倒是很聰明,不過呢?能不能收留你不是我能決定之事,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獵到楊玄感的人頭?」

張鉉指著桌上的七星劍道:「就從那柄劍說起!」

他毫不隱瞞,就從在城門聽到楊倓的感慨說起,然後開始謀算楊玄感,然後買刀打探消息,去楊氏武館潛伏、遇到玄武火鳳,一直說到楊家莊驚魂以及去上洛郡找楊玄感,他毫不隱瞞,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楊倓雖然一言不發,但他畢竟是少年,眼中有一種掩飾不住的驚嘆,待張鉉說完,楊倓依舊沉浸在驚心動魄的回味之中,良久,他輕輕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先下去休息,讓我考慮一下。」

張鉉並不指望楊倓立刻就重用自己,他行一禮,轉身退了下去,這時,旁邊侍衛提醒楊倓,「殿下,調查一下便知真偽。」

楊倓低頭不語,張鉉說得驚心動魄,令他覺得不可思議,但細細再想,卻又合情合理,如果真是這樣,此人就是一個厲害人物了。

他想了想,便對心腹侍衛低聲道:「你去兵器鋪和武館詳細調查一下,然後回來稟報我。」

「遵令!」

侍衛快步去了,楊倓又沉思片刻,便起身喝令道:「備車,本王要進宮!」

……

紫微宮文成殿,這裡是大隋天子楊廣的御書房所在地,楊廣雖然年過不惑,但尚不到五十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但他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難以言述的疲憊之感。

十年前他剛剛即位,意氣風發,開科舉、遷東都、鑿運河,開疆拓土,企圖開創不世之偉業。

但大隋王朝從來就不是鐵板一塊,幾百年南北分裂造成的隔閡和創傷,幾百年胡人入主中原留下的後遺症,幾百年門閥世家制度的根深蒂固,又豈能在十幾年二十年的時間內徹底消泯、徹底融合?

如果說之前開國皇帝楊堅還能以他巨大的威望壓制住各派勢力的不滿,壓制住所有的矛盾,那麼當楊堅死後,大隋王朝被壓制的各種矛盾便驟然迸發出來。

這些年楊廣就像一個補鍋匠,各大勢力的挑戰令他疲於應對,他屢遭挫折,疲憊不堪,最初即位時的意氣風發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楊玄感的造反更是給楊廣迎頭一棒,令他暴跳如雷,卻又深深恐懼。

儘管楊玄感造反已經平息,但朝野動蕩,朝綱紊亂,各大勢力開始蠢蠢欲動,這一切都是楊玄感造反帶來的後遺症,它嚴重破壞了楊廣的各種計畫,使原本微妙平衡的局勢失衡,天下時局開始有失控的趨勢。

楊廣從未把農民起義放在心上,他更擔心由地方豪強控制的各地鷹揚府受楊玄感造反的影響,趁機割據自立,他必須要趕在局勢失控前盡最大可能削弱各地鷹揚府的力量。

就在幾天前他再次下旨,準備第三次征討高句麗,命各地鷹揚府軍隊趕赴涿郡集結,違令者斬,同時令滿朝文武再商議征伐高句麗之事。

但幾天過去了,居然沒有一個人上書征伐的建議。

楊廣此時的內心憋著滔天的怒火,恰好此時,宇文述最後剿滅楊玄感歸來,正向他彙報剿滅楊玄感的經過。

「啟稟陛下,楊玄感藏身在一座極難發現的山谷內,若不是洛南縣官府抓住了他的逃兵,我們也難以知曉他的藏身之地……」

「這些朕不想知道,朕只關心楊玄感被殺死沒有?」楊廣不耐煩地打斷了宇文述的話。

宇文述慌忙道:「啟稟陛下,楊玄感已被老臣親手斬殺,繳獲了他的戰馬和兵器。」

「在哪裡?朕要親眼看一看。」

「就在殿外!」

楊廣站起身,快步向大殿外走去,宇文述也慌忙跟著走出大殿。

文成殿前的台階下擺放著一張桌案,桌案上是一隻朱漆木匣,此時木匣已被侍衛打開,裡面擺放著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旁邊有侍衛牽著楊玄感的戰馬,拿著他的馬槊。

楊廣慢慢走到桌案前,仔細打量這顆人頭,依稀有幾分楊玄感的模樣,只是滿臉血痂,不太看得清楚。

楊廣眉頭不由一皺,回頭問道:「為什麼不清理乾淨?」

「回稟陛下,微臣心急稟報,沒有來得及清理,微臣這就去清理。」

「算了!」

楊廣擺了擺手,他認出了楊玄感的戰馬和兵器,應該不會是假,宇文述也長長鬆了口氣,終於過了一關。

就在這時,不知何時到來的皇長孫楊倓笑道:「祖父,孫兒可以打一個賭,這顆首級一定沒有右耳垂。」

楊廣一怔,他又看了一眼,只見右耳在下面壓著,只露出左面的半邊臉,他對侍衛使個眼色,一名侍衛上前翻過人頭,右耳朵果然被割掉了。

「倓兒,你怎麼知道?」楊廣驚訝地問道。

楊倓卻笑著問宇文述,「宇文大將軍,你能解釋嗎?」

宇文述心中慌亂,結巴道:「可能是激戰時被老臣的鐵槍挑飛了。」

「宇文大將軍真是神槍了,把關鍵的證據給挑掉了。」

「倓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楊廣的語氣開始不悅,他也想起來了,楊玄感的右耳垂下有一顆很大的黑痣,佔據大半個耳垂,幾乎成了楊玄感的標誌,但這顆首級上卻沒有,他心中隱隱想到了什麼。

楊倓行一禮,不慌不忙道:「孫兒也有一顆楊玄感的首級,想給祖父看一看。」

他一擺手,一名侍衛快步走上前,將一隻木盒放在桌上,侍衛打開木盒,裡面赫然又是一顆楊玄感的首級。

楊倓注視著宇文述冷冷道:「大將軍,需要再驗一驗嗎?」

宇文述頭腦里『嗡!』的一聲,頓時一片空白,他雙腿一軟,撲通跪倒,拚命磕頭道:「老臣該死!該死!求陛下恕罪。」

楊廣已經完全明白了,宇文述竟敢用假人頭來糊弄自己,他心中大怒,幾天積蓄的怒火傾瀉而出,指著宇文述大罵:「就是你們這些欺君瞞上的混蛋,才讓朕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朕若不殺你,何以服眾,拖下去亂棍打死!」

幾名侍衛衝上來,拖著宇文述便走,宇文述嚇得大喊:「陛下,老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饒命啊!」

楊廣怒氣沖沖走回御書房,他拾起桌上的脂玉硯台,狠狠摔在地上,硯台頓時摔得粉碎,楊廣大吼,「誰都在欺瞞朕,從今天開始,誰敢再欺瞞一句話,朕就殺了誰!」

這時,皇后蕭氏聞訊匆匆趕來,她深深行一禮,「陛下是一國之君,是上天之子,陛下震怒,舉國不安,陛下失態,蒼穹將傾,請陛下息怒,恢複君儀。」

楊廣慢慢平息了怒火,蕭皇后又端一碗參茶放在他面前,「陛下,臨戰殺將,不利之兆啊!」

楊廣點點頭,雖然宇文述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他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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