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鈴偈語 第六十七章 下山

宋地翁帶著費道長向未渡法師告辭後,索然無味的下山去了。

荼毗法會結束,善眾紛紛離去,有些居士已經坐在了膳堂內等待著用齋飯。未渡老僧惦記著倆孩子,誦經剛畢即刻趕到後院,推門進了伙房。

火工和尚四仰八叉的躺倒在了地上,妮子和小和尚有良已經不見了蹤影……

未渡老僧暗道,不好!趕緊俯下身察看,火工和尚的耳後手少陽三焦經顱息穴處有青色淤血,此處神經密集,「一身之氣貫於耳」,遭擊打極易喪命。未渡不敢怠慢,急探出右掌按在火工和尚的耳門穴道上,將真氣緩緩輸了些進去。不多時,那和尚悠悠醒轉,口中叫道:「住持……」

「怎麼回事?那倆孩子呢?」未渡急忙問道。

「有兩個農民衝進來,將我打暈了,別的就不知道了……對了,他們手裡還有槍。」火工和尚虛弱無力的說道。

未渡老僧直起身來,目光所及之處,看見牆角落的地上撒了兩堆大米,而麻袋卻不見了。

這兩個所謂的「農民」肯定是用麻袋罩走了倆孩子,他們手裡還有槍……那會是什麼人呢?未渡老僧思忖著,隨即出門命管事僧人即刻打聽,有誰曾經見到過兩個農民扛著麻袋出寺。

不久,有兩名香客被帶到了未渡老僧的面前,行禮後說道:「師父,我們在大殿上香時,曾見過那兩個人,扎白羊肚頭巾,黑褲襖系著布腰帶,各自背上扛著兩隻鼓鼓囊囊的麻袋,穿過殿前庭院出山門了。」

「已經有多久了?」未渡問道。

「就在那邊法師荼毗的時候……」香客回憶道。

「這麼說,已經將近一個時辰了。」未渡老僧嘆息道,如此,那兩個人早已經去的遠了。

未渡老僧繼續詢問了那兩人的相貌,然後召來寺中的管事僧,說明自己要下山辦事,請他負責代行住持之職。

「住持師父,您何時回來?」管事僧問道。

「少則數日,多則月余吧。」未渡回答道,其實他心裡也沒譜兒,總之,此行必須要找回妮子,而無論時日多久,否則自己將無顏愧對師兄一渡的在天之靈……

簡單的收拾一下行裝後,未渡老僧連飯也沒吃便挽著包袱匆匆下山了。

此刻,陰雲蔽日,涼風習習,春雨瀟瀟,潼關路上已是一片霧氣茫茫。

※※※

未渡老僧站在佛頭崖山下的公路旁,支起了一把黃色的油布雨傘,心中盤算著那兩個人可能的去向。

此地北去為黃河,東行則是隴海鐵路線和連綿不斷的偏僻鄉村,南面是山區,道路不但崎嶇難走,而且人煙稀少,唯有向西行,十餘公里沙石路面一直到潼關。兩個孩子裝在麻袋裡十分搶眼,因此必須有汽車才行,這些帶槍者肯定是外來之人,而潼關縣城正是來松果山的必經之路,那裡四通八達,人煙稠密,也易於隱匿。

想到此,未渡老僧撒開腳步,徑直西奔潼關而去。

潼關之南,秦嶺峰巒起伏,游雲片片,如絲如縷,若飄若定,似嵌似浮,來之突然,去之無蹤,故稱之「秦嶺雲屏」。清代淡文遠曾贊曰:屏峙青山翠色新,晴嵐一帶橫斜曛。尋幽遠出潼川上,幾處煙村鎖白雲。

未渡老僧無暇觀賞雨中美景,只是埋頭一路疾奔。

「好腳力。」聽得路邊樹下有人在輕聲讚歎道。

未渡聽在耳中,心下不覺一動,這說話之人真氣渾厚,絕非普通鄉下人,於是停下了腳步,扭頭望去。

一個頭扎白羊肚頭巾,身穿黑色褲襖,布腰帶上別著桿煙袋的瘦高老頭,正站在一株老槐樹下避雨,眯著眼睛望著這邊。

「是該歇歇了。」未渡說著來到了樹下,對老者微微一笑。

「這位師父是未渡法師吧?您急著趕路,腳下鞋子都濕透了。」老頭善意的提醒道。

未渡點點頭,說道:「老衲未渡,你認得貧僧么,聽口音,您好像不是這裡的本地人?」

老頭眯著眼睛,淡淡一笑道:「俺是來參加佛崖寺荼毗法會的,在那兒見過法師的,現在這裡等長途汽車要趕回潼關去。」

「阿彌陀佛。」未渡老僧口誦佛號,抬頭看看天色,覺得還是繼續趕路要緊,這老頭有多少真氣與己何干?

「嘀嘀……」東面駛來了一輛破舊的長途汽車,「嘎吱」一聲停在了他倆的面前。

那老頭一面上車,同時對未渡說道:「法師若是去潼關,天氣不好,還是坐車快些。」

未渡摸了摸口袋裡的零錢,收起了雨傘,也上了車。

車上人不多,未渡挨著那老頭坐下,雨勢漸漸的大了,擊打在棚頂上「噼啵」作響,車窗外煙雨朦朦,玻璃上滿是一層霧氣。

「法師,您剛剛主持完荼毗法會,就急匆匆的趕往潼關,很是辛苦啊。」老頭關切的說道。

未渡微微一笑,道:「人生在世,有時身不由己啊……不知施主如何稱呼?」

「俺姓賈。」那老頭答道。

※※※

這位農民裝束的老漢正是賈道長。

自黑龍潭與宋地翁分手以後,他站在佛崖寺十八盤山巒上,看見了那兩個張隊長的手下,每人扛著一隻鼓囊囊的麻袋飛奔下山……嗯,看來得手了,這兩個孩子果然受到吸引來到了佛崖寺,張隊長這夥人的能力可是比首長那邊強多了,當然,這主要還是自己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賈道長自負的想著。

在此之前,他已經與張隊長約好了,會面地點位於潼關縣城北的一所農宅之內,那兒是其一名手下的家,地點僻靜,閑人稀少,緊挨著潼蒲鐵路線。

時間不長,他遠遠的望見了張隊長那輛灰色麵包車從樹林里駛出,然後沿著公路朝潼關方向而去。

陝西這邊的事情終於結束了,賈道長神情悠閑地,一面賞玩著春日佛頭崖的景色,一面慢慢的逛下山去,守在公路邊等待著長途客車的經過。

這時,天上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遙見佛頭山上一老僧飛步下山,待到近前認出是佛崖寺的住持未渡法師。賈道長心下立時明白了,這老和尚肯定是出來尋找兩個孩子的,一渡未渡本就是師兄弟,說不定也是個什麼守陵人呢……於是他便喊住了未渡法師,想設法套套這老和尚的口風。

破舊的長途車一路顛簸著,車尾冒著濃濃的黑煙。

「法師,俺也參加了荼毗法會,一渡高僧火化出舍利子,真的是大開眼界啊,俺是多年的居士了,持齋禮佛,不知道死後這把老骨頭會不會也有幾顆舍利子?」賈道長裝作十分虔誠的問道。

「心存善念,多行善事,諸惡莫做,必得善果,舍利子乃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也,阿彌陀佛。」未渡老僧認真的回答道。

賈道長聞言心中暗自發笑,大凡老和尚都是迂腐不堪的,也許是在廟裡呆傻了,不諳世事,只知道背上幾句經書,只求出世,不問入世,孰不知當今社會哪兒有理想的清靜之所在?吃喝拉撒睡名利又有誰人能擺脫得掉……

「未渡法師,俺有一事不明,想求教於你。」賈道長嘿嘿說道。

「請講。」未渡回答。

「一渡法師荼毗火化後的那十餘顆色白如玉的舍利子,俺想那一定是牙骨舍利。」賈道長說道。

未渡老僧聞言大吃一驚,道:「賈施主好眼力,竟然能看出那是牙骨舍利。」

「這很簡單,」賈道長正色說道,「一渡法師生前定是有秘密需要保守之人,故不常言,數十年有意識的緊閉牙關,導致大量的鈣質堆積於牙根與牙冠之內,經高溫而結晶成舍利子,是么?」

未渡聞言臉色驟變:「賈施主,你究竟何人?」

賈道長淡淡一笑,回答道:「風陵渡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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