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鈴偈語 第六十六章 綁架

佛崖寺僧人荼毗間是棟獨立的建築,位於偏殿後面,紅土子牆灰瓦頂,有一扇斑駁的大鐵門。屋檐下懸掛著一塊牌匾,天長日久已被煙熏成了黃褐色,上面的字跡仍可辨認,是「化身舍利」四字。鐵門兩側有副對聯,上聯「一塵不染三千界」,下聯是「萬法皆空十二因」。

一年輕僧人抱著一渡法師的法體入爐安置欹坐在內,然後架柴舉火掩爐門,火化約需乾柴百餘斤,兩小時即可成灰。此刻,眾僧誦經,善眾齊禱,鐘磬聲聲,香煙裊裊,場面莊嚴肅穆。

伙房內,那位火工和尚放下了手中活計,雙掌合什,口中默默念叨著《地藏菩薩心咒》:「嗡哈哈哈微三摩耶梭哈……」

有良與一渡法師在風陵寺中一起生活了好些年,情同父子,到此刻他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含淚拽著妮子偷偷的溜出了伙房,朝荼毗間那邊跑去。

荼毗間內爐火熊熊,空中梵音飄渺,有良「噗通」一聲跪在了鐵門外的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正在誦經的未渡老僧見狀大吃一驚,忙擺手示意身旁的僧人,趕緊將有良和妮子帶回後院去。

僧人遵命用力拽起了有良,一手拉著妮子,朝後院伙房而去。

人群中,兩名戴白羊肚頭巾,農民裝束的漢子全然瞧在了眼裡,此二人正是張隊長的手下,他倆一使眼色,悄悄地退出了人群,尾隨在了有良和妮子他們的身後。

「師兄,」那僧人拉著有良和妮子走進了後院伙房內,對那位火工和尚說道,「住持讓把這倆孩子送來。」

「放心吧,我會看住他倆的,」火工和尚點點頭,待那僧人離去後,上前把門關好了,轉過頭來責備道,「住持讓你們好好的呆在這兒,怎麼能偷偷的亂跑呢。」

就在此時,木門突然被擁開了,兩個農村漢子倒撞而入。

「這裡外人是不能隨便進來的……」火工和尚吃驚的說道。

「是么?」其中一個漢子摸出一把手槍,對準了火工和尚,冷冷的說道。

另一人則繞到了和尚的身後,拔出手槍調轉槍口,用槍托照著僧人的耳後高骨處重重的砸了一下,手法十分的專業。那火工和尚悶哼一聲,即時昏厥了過去,身子軟綿綿的摔倒在了地上。

有良和妮子愕然的望著這兩個人,一時間驚得目瞪口呆。

「你是妮子吧?」壯漢問道。

妮子恐懼的點點頭。

另一名漢子的力氣很大,伸手拽起裝米的麻袋一抖,便將大米倒出,騰出了兩條空袋子來,隨即兩人張開袋口罩住了妮子和有良,系住後往背上一甩,轉身便走……

※※※

黑龍潭邊,宋地翁與賈道長相視而立,兩人心中各懷鬼胎,打著自己的算盤。

「賈道長,你在妮子的碎瓷瓶上可曾發現了什麼線索么?」宋地翁眯起眼睛望著賈屍冥說道。

「貧道以為,那琉璃瓷瓶像是產自東南亞一帶的東西,待得空時須親自前去查探一番。」賈道長搪塞道。

「是暹羅的琉璃瓶。」宋地翁說道,他是考古及文物方面的頂級專家,絕不會看走眼的。

賈道長點了點頭。

其實他第一眼見到那琉璃碎片時,便已經認出,瓷瓶上畫的那個纏頭赤足老者就是大降頭師蒙拉差翁·炳,遂意識到,郭子昌的養女,那個名叫妮子的女孩兒八成就是老祖的女兒祖墨。在泰緬熱帶雨林里,他迫不得已而出手殺死了老祖,與寒生等人結了怨,此事雖然並非出於自己的本意,但心中始終還是有些愧疚感。六年前,毛澤東主席辭世,新領導人上台入主中原,圍繞著「格達預言」的爭奪也隨之煙消雲散了。縱觀世事,他遂感心灰意冷,白雲觀肯定是回不去了,於是決意退隱山林,尋找一衣缽傳人,了此殘生。不曾想尋遍了大江南北,當今世上竟找不見一個可造之材,可不像是民風淳樸時期的古代,才俊之士遍及中原。

數月前,主任派人找到了他,要其出山,自己原本不願意,但當他得知「鬼壺」的秘密後,便滿口應承了下來。一番調查追尋後,想不到「鬼壺」的秘密竟然掌握在了老祖的女兒郭妮身上,唉,真是天地造化弄人啊……

「賈道長,何事嘆息?」宋地翁的問話打斷了賈屍冥的思緒。

「貧道一直想要物色一個衣缽傳人,不至於全真教先天氣功就此失傳,卻始終尋覓不到啊。」賈道長悵然說道。

宋地翁嘿嘿一笑,道:「當今社會已非古時,改革開放,物慾橫流,年輕人唯利是圖,都鑽到錢眼兒里去了,誰還會對這些老古董感興趣?」

「有還是有,不過卻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呢。」賈道長若有所思道。

「哦,那是什麼人呢?不會像我的那個不成器的徒弟費子云吧,竟然會被一個小丫頭弄瞎了一隻眼。」宋地翁苦笑道。

就是這個小丫頭……賈道長想,若是自己能夠收妮子為徒,不但能夠了卻殺死老祖的遺憾與內疚,而且順理成章的取得「鬼壺」的秘密,師徒二人便可以著手改寫中國的歷史進程了……

※※※

兩名扎白羊肚頭巾的漢子走出了後院伙房,見左右無人便快步穿過大殿前面的空場直奔山門而去。寺中的善眾們大都去了荼毗間那邊參加法會,只有寥寥幾名香客仍逗留在殿前燒香禮佛,瞥見這兩個農民模樣的人背著鼓囊囊的麻袋,也都不以為然。

出了山門,兩人俱自鬆了一口氣,急急忙忙的下山去了。

半個時辰不到,兩人氣喘吁吁的趕到了松林里的小木屋外,放下了麻袋,有人進去通報,張隊長急匆匆的推門出來。

「成功了!兩個孩子都逮來了。」那人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興奮地說道。

「太好了,去把車子開出來,即刻出發。」張隊長呵呵笑著說道,一面解開了麻袋口,放出了妮子和有良。

「頭兒,屋裡的那個臭道士和護林員怎麼處理?要不要……」一名手下請示道,同時手掌做了個「喀嚓」下切的手勢。

「不,抓到了孩子,那獨眼龍也就沒用了,隨他去吧,儘可能別惹出人命來,諒這傢伙也不敢聲張。」張隊長回答道。

林中開出一輛麵包車,張隊長等人拽著妮子和有良上了車,然後沿著林邊土路駛去了。

「放開我……」費道長在小木屋裡高聲喊叫著,不過再也沒人理睬他了。

費道長聽著馬達聲漸漸遠去,心情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喂,你過來……」費道長對被捆著的護林員說道。

費道長張開牙齒咬住塞在護林員口中的毛巾,用力一甩頭,將其扯去,然後命其到自己的身後,以牙齒慢慢噬咬自己手上的繩扣。時間不長,繩扣慢慢的鬆開了,費道長終於抽出手來,迅速的解開自身上的所有繩索。

「喂,你知道這夥人的來歷么?」費道長一面揉著自己被一渡法師擊碎了骨頭還未痊癒的右臂,一面替護林員鬆綁,同時問道。

「俺……俺不知,他們是……是土匪。」護林員結結巴巴的回答著,彷彿是給嚇傻了。

唉,費道長嘆息著,真是倒霉透頂,原本想抓住兩孩子立上一功,沒想到竟然落進了陷阱里,而且剛才聽到屋外說,他們已經捉住了小和尚和妮子,這事若是給師父知道了,自己可就麻煩大了。

媽的,他們是些什麼人呢?聽口音南腔北調,似乎來自不同的地方,不但相互間配合有素,而且身上還帶有槍支,費道長隱隱約約的感到這夥人好像是來自官方……

他從小木屋出來,按原路返回到了山上,低著腦袋垂頭喪氣的走進了佛崖寺山門。

「子云,你去了哪裡?」小侏儒宋地翁鐵青著臉站在山門內,慍怒的問道。

「我,我聽香客議論山下有兩個孩子,小和尚竟然帶著一個小女孩,所以,便下山去查看……」費道長解釋道,隱瞞了自己被俘以及倆孩子落網的事情。

「嗯,後來呢。」宋地翁哼了一聲道。

「不是有良,我在風陵寺見過那小和尚的,小女孩也不對,才只得四五歲,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費道長鬍說一氣,緊接著趕緊岔過話題,問道,「師父,您見到那個『風陵渡』居士了么?」

「哼,果然不出本翁所料,『風陵渡』居士就是那個老奸巨猾的賈屍冥道長。」宋地翁嘿嘿冷笑道。

「哦,原來是他在背後搞鬼啊。」費道長吃驚道。

說話間,側殿的後面,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一渡法師法體荼毗結束了。

宋地翁與費道長也趕了過去,原來荼毗間的鐵門打開後,法師的骨灰中出現了十餘顆舍利子,顏色潔白如玉,引起了善眾們的嘖嘖驚嘆與感悟,紛紛虔誠的誦起了佛號。

唉,可惜了一位高僧……宋地翁惡狠狠的瞪了費子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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