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那一年

「不……」曹雅馨連忙搖頭,雨帶梨花的俏臉,忽然掠過一抹雨過天晴的彩霞,似有幾分嬌羞不堪,怯怯說道:「夫君很好,要怪,只怪那個壞女人……」

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奇怪的感性動物,在她們的意識範疇里,沒有對和錯,只有通過感覺分辨出來的好與不好,愛極了一個人,自然覺得他是好的,過錯在於別人。

多了經驗與理智,惠夫人沒有附和,只是微笑說道:「馨兒,我很欣慰,真心的歡喜,心裡受了委屈,卻沒有向我們報怨,也沒有向親家訴苦。」

輕撫著她的小手,惠夫人輕聲道:「不僅因為質兒是我們的兒子,心中疼愛,不忍打罰,最重要的是,作為他的妻子,你必需顧及他的感受,私底下,你怎麼怨他,恨他,他肯定心中愧疚,小心迎奉,賠禮道歉,若是當面揭穿……」

「大好男兒,若是讓他顏面無存,說不定就翻臉無情了。」惠夫人微笑說道:「馨兒是個聰明的孩子,卻是沒有犯下這種錯誤。」

曹雅馨坐卧不安,輕聲說道:「可是,阿姆你……已經知道了。」

「裝聾作啞,本就是舅姑的拿手本事。」惠夫人輕笑安撫道:「作娘親的,未必不及你疼愛夫君,豈會節外生事。」

望著嬌羞無限的曹雅馨,惠夫人斂去笑容,認真說道:「不過,既然說開了,我卻要問一句,不打罰他,難道心中一直委屈下去,你們的日子還很長久,這樣可不行,你要如何,可都考慮清楚了?」

思緒有點兒絮亂,曹雅馨茫然搖頭,片刻才咬著柔唇,低聲說道:「只希望夫君永遠待我好,還有,不要……再勾搭別的女子。」

一個再字,說明她已經默認了初兒的事情,惠夫人輕微一笑,沒有其他表示,只是淡然說道:「馨兒,可要聽下我年輕時候的事情?」

曹雅馨微微點頭,美麗眼睛浮現出無比好奇之色。

眼波迷離,柔唇勾起淡淡笑容,惠夫人輕悠說道:「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時我也是與馨兒一般大小,質兒的父親,也和他一樣,少小成名,是鄉里有名的才子……」

兩道迷離的目光望著曹雅馨,卻彷彿穿過時空,回到那個細雨綿綿的湖泊岸邊,一個淡青長衫的英俊少年,無處躲避,可憐兮兮地攔路求助,撐傘,心軟抬頭,四目相對,驚艷,慌亂,難以忘懷。

「偶然幾次相逢……自然而然上門前來提親。」笑容甜蜜,似有幾分醉意,忽然漸漸地斂去,惠夫人輕聲說道:「可是三哥卻極力反對……,原來他已經先納了妾,就是質兒大哥,儉兒的生母,她也是可憐人,從小賣身楚家,與他朝夕相對,日久生情……」

「怨了一陣,也就原諒他了,那時他已經過了解試,相約金榜題名之後,風光迎親宴喜。」美目似有絲縷黯然,惠夫人微笑說道:「男人的事業前程,這可是天大的事情,既然定了名分,自然要以他為重,這是女子的本分,就像當初馨兒等質兒一樣,我也沒有什麼怨言。」

「很快,從京里傳來書信,說他已經順利通過省試,不日就能金榜題名。」惠夫人目光茫然,語氣幽幽:「鄉里親朋聞訊,紛紛前來賀喜,家人也開始籌備婚禮嫁娶物事,一日,喜鵲啼叫,鴻雀傳書,京里又來了書信……」

惠夫人的眼神漸漸變得朦朧,十指似在微顫,時光已經過了二十年,她依然記得那天的情形,三個月零九天,相隔如許日子,在湖泊岸邊獨自徘徊,痴心等待,無數孤單難眠的夜晚,刻骨銘心的相思情義,換來的卻是猶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

「阿姆……」拉著惠夫人的縴手,曹雅馨張嘴欲言,猶猶豫豫,卻不知怎麼安慰。

「沒事,只是有點感觸而已,想必聰明的馨兒,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吧。」惠夫人凄然而笑:「……三哥陰沉著臉,大罵他負心薄倖,為了前程厚祿,另娶了他人。」

「馨兒,換成是你,卻是什麼反應?」惠夫人柔聲問道。

目光閃縮,曹雅馨臻首微垂,尋思好久,才低聲說道:「我……也不知道。」

「恨他?不,那時我一點也不相信,真的如此。」惠夫人微微捋拂著耳邊幾縷秀髮,動作優雅難言,幾根纖細蔥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柔唇微啟:「三哥對他一直抱有成見,從來沒有過一句好話,自然以為是三哥從哪聽來的流言蜚語,畢竟山盟海誓記憶猶新,才短短几個月時間,怎麼可能說變就變的。」

然而,卻是低估了男人變心的速度,簡直要比翻書還要快上幾分,越來越多的傳言,讓她再也坐不下去,為自己意志薄弱,帶著幾分慚愧,專程到楚家求證,希望他們出面辟清謠言,還他一個清白,也好安自己的心。

不想,未來舅姑的避而不見,小叔子楚潛的愧疚難安,吞吞吐吐,讓她明白,並非只是流言而已……,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心灰意冷,以淚洗面,一度想過出家為尼,常伴青燈古佛。

然後,聽說他回來了,誇官游鄉,重擺婚宴,真是無比的風光得意,期間還與三哥沖發生過幾次突過,理屈詞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似乎還登門拜訪過,只是當時她經過極端憤恨之後,已經心如死灰,一切也就都沒有在意了。

一個月之後,到了奉命上任的日期,他自然也就離鄉了,從此以後沒了音訊,惠夫人懷思微嘆。

眼睛微紅,曹雅馨咽聲問道:「阿姆,後來,你們就沒聯繫了?」

輕輕撲笑,捏著她嬌潤的俏臉,惠夫人笑道:「傻馨兒,這怎麼可能,也不想想自家夫君從哪來的。」

呀,真犯糊塗了,俏臉泛起緋色,曹雅馨羞赧低頭,但忍不住開口問道:「阿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輕微仰首,柔美的眼眸望著屋頂,惠夫人聲音飄渺:「一年,也忘記是怎麼熬過去的,有人突然找上門來,馨兒猜得出是誰嗎?」

「是阿……,不對。」想說是楚洛,卻感覺沒有那麼簡單,揉指盤算片刻,曹雅馨質聲說道:「難道是大伯子的娘親?」

「不是,那時儉兒才出生,她要留下照顧。」惠夫人微微搖頭,美目掠出奇異之色:「聽到是她來拜訪,我當時真是難以置信……」

靈光忽閃,曹雅馨微呼道:「是,大姆!」

「沒錯,很難相信吧。」惠夫人淡笑,悠悠理著曹雅馨秀首青絲,她們都不是膚淺之人,自然明白王夫人貿然上門拜訪,絕對不會是為了耀武揚威。

「為什麼?」曹雅馨低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猶豫片刻,便決定見她。」惠夫人目光飄忽,時光過了很久,可是對於當日的情景依然印象如新。

「你還在恨他……」

「愛一個人或許不需要理由,但是恨一個人,一定有原因的,愛恨只有一線之距。」

「看得出來,你還挂念著他,……不然早就將婚書退回了。」

「……我希望你跟我走。」

「……我不後悔,理由也很簡單,我不希望與自己的夫君同床共枕時,卻從他口中聽到別人的名字。」

「……男人喜新厭舊,等他膩了你,心裡自然就只剩下我了。」

自己那時是什麼心情,記憶已經模糊不清了,只清晰記得王夫人清冷孤傲的話,惠夫人美麗的眼眸蒙起了薄薄的霧紗,喃喃說道:「那個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以為應該很幸福甜蜜的人,心中的苦卻是不比我少多少,大家都是可憐人,或許,比我還要更苦。」

「阿姆……」曹雅馨眼眸盈熱,秀美的睫毛已經悄然掛了兩滴淚花。

「不過,我卻從來沒有感到後悔。」惠夫人淡然微笑:「馨兒,嫁了質兒,你心裡委屈,可是覺得後悔了嗎?」

「我也沒有。」曹雅馨連忙搖頭。

「那就好。」惠夫人含笑,柔撫她的肩膀,輕聲道:「陪我聊了半日,質兒也該回來了,瞧你哭得妝都淡了,女為悅已者容,快些回去補上,以後心裡還有什麼委屈,記得過來和我訴說,就算幫不上忙,說出來,你心裡也應該好受些吧。」

「嗯。」縴手柔抹眼淚,曹雅馨輕輕答應,欠身告退,走了兩步,忽而回頭說道:「阿姆的意思馨兒已經明白了,不過心裡亂蓬蓬的,要想幾日,才能決定。」

「不急,涼他幾日,讓他長些記性也好。」惠夫人微笑,起身送曹雅馨出門,又盈盈回房,輕喚道:「初兒,馨兒走了,你出來吧。」

紗簾之後,初兒纖步而出,柔柔行禮道:「謝謝惠夫人。」

「自己兒子做的混賬事情,身為他的娘親,難道我還能視若無睹。」惠夫人搖頭嘆道:「最累的還是你,不僅要忙著操勞外面事情,還要想方設法彌補質兒與馨兒之間的縫隙,其中酸苦,又有誰人知道。」

「為了初兒的事情,公子與少夫人已經鬧了一次,而且瑾瑜娘子的情況,也是我透露給少夫人知道,若是再不調和解決,公子以後怕是難以安寧。」初兒微笑道:「原因由我而起,怎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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