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欣慰

「伯父、父親。」楚質三兄弟連忙上前行禮拜見。

仔細望著楚質片刻,楚汲笑容滿面道:「很好,我楚家千里駒回來了。」

楚質謙虛不已,幾個女眷見到楚洛回來,上前問好之後,吩咐僕役奉茶,便退了下去籌備酒宴事宜。

才坐下來,楚汲繼續教訓道:「至之,與你說了多少次了,凡事要沉穩,注意風度,卻總是不聽,好意思與小輩們嬉鬧。」

是是是,楚潛連連答應,知道不果斷承認錯誤的話,肯定還要繼續被訓斥下去。

也明白楚潛在隨口敷衍,但是在幾個侄子面前,楚汲還是給他留些面子,瞪了眼,開口問道:「質兒才回來,你吵著向他要什麼物事啊。」說著忍不住再訓了句,「一點也沒有做長輩的自覺。」

「大哥,你不知道。」楚潛眼紅說道:「那可是范公的書稿啊。」

「什麼?」楚汲莫明其妙,頃刻反應過來:「范相公?」

「沒錯,那是他親筆書寫的稿件啊。」楚潛興備說道。

「在哪?」楚汲也有幾分熱切,畢竟范仲淹不僅在品德上得世人尊崇,文學上的成就卻也是不凡,詩詞文章固然在坊市間盛傳,但是能目睹其真跡的機會卻很少。

「珏兒。」楚潛叫了聲,腆笑伸手,就是不能保管收藏,那自然要仔細觀摩個夠才成。

猶豫了片刻,楚珏才戀戀不捨的打開盒子,取出書稿,小心呈放在乾淨的桌案上,厚厚的一疊書稿,大約有兩三百頁,楚質已經整理分類,裝釘成冊,最讓人驚奇的是,裡面不僅有已經成文的詩詞文章,還有一些廢稿。

所謂的廢稿就是指那些范仲淹未完成的作品,或者在其上修改塗抹的稿件,有時是一兩頁,有時是七八頁,層次分明,直到詩詞文章成型,十分清晰的展現了這個由初稿再到定稿之間的過程。

要知道古代文章遣詞造句,用字非常講究,遠的如唐時的賈島就不用說了,經常為了一個字搜索枯腸,才有推敲這個詞語的誕生,近的好比歐陽修,那篇流傳後世的醉翁亭記,文章開頭環滁皆山也,僅用了五個字就概括了滁州的地理環境。

用字之精,一直得到世人嘆服,然而人家也不是隨便想出的,也是日思夜想,改了又改,才把開頭的十幾行字,濃縮成為五個字而已,拋開用字方面的精確不提,其中文章的修改過程才是最值得讓人學習的。

畢竟,名作傳世之時,讀起來固然讓人驚嘆,但是如果能知道名作是怎麼寫成,確切的說是怎麼修改出來的,相互印證,加以深思,那麼對於學問增進的益處可就不僅是一絲半點了。

片刻,楚汲嘆道:「珏兒,質兒如此用心良苦,可見對你寄以厚望,莫要讓他失望啊。」

感激望著楚質,楚珏鄭重說道:「伯父放心,珏兒謹記。」

其實,他們都有些誤解了,畢竟收集文章還說得過去,但是廢稿一般是沒人關注的,以為楚質有意為之,就是想讓楚珏從中汲取經驗,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古代名人字畫,過了千百年之後,存世無幾,可謂是一字千金。

連唐伯虎扔出去的垃圾都那麼多人爭搶,更加不用說一世之師的范仲淹,要承認得益於某部電影帶來的靈感,才使得楚質比較注意收集這些素材,回來整理之後,才發現其中別有妙用。

可惜的是,忙於州衙事務,范仲淹平日極少書定文章詩詞,楚質費盡了心思,才集聚到這些稿件,而且,范仲淹平時簡樸成性,所用紙張的質量十分普通,不仔細保存的話,說不定幾十年就化成屑粉了。

決定了,以後把這些書稿當成傳家之寶,找巧匠打造一個專門存入的箱盒,吸出裡面的空氣,沒事少拿出來觀賞,以延長其存世時間。

幾人沉醉於書稿之中,直到酒宴擺好,經僕役提醒才如夢初醒。

「范公大才,直夫遠不及也。」楚汲感嘆說道:「質兒,有暇的話,將此稿件拓印一份與我……」

「對啊,我怎麼沒有想到。」楚潛欣喜道:「我也要一,不,要十份,省得讓那些傢伙知道了,又罵我不夠意思。」

誰沒有個交好友人的,楚洛笑道:「沒錯,那乾脆加印二三十份吧。」

「三十份,似乎不夠啊。」沉吟片刻,楚汲說道:「要不,乾脆……」

「乾脆刻印成書吧。」楚質笑道,心中悔恨滴血啊,在杭州時怎麼沒有想到,光想自己揚名了,那時應該是出范仲淹的書集啊,以他的名氣,印社還不賺得盆滿缽滿。

「想法到是不錯,但卻不知范公是否同意?」這個時代,文人風氣高尚,還沒有讀書人竊書不算偷的理念,充分尊重別人的知識產權。

「那……待我寫信問過范公再說吧。」楚質說道,畢竟是不是自己的東西,總要徵得人家的同意才好施行啊。

一夜,楚家後院燈火通明,歡聲笑語,為慶祝楚質回家,眾人開懷暢飲,談古論今,聆聽楚質講述自己在杭州的經歷,直到有七八分醉意的時候,惦記著明日還要上朝,楚汲率先回去,約定過兩日聚集一乾親朋好友,正式為楚質洗塵。

送楚汲走到院門之時,還保持一兩分清醒,楚質連忙奉上禮物,卻是文房四寶等物,筆是聞名於世的湖筆,由江南湖州制筆大師親選取上等狼毫精心製作,但並不是一支,而是整整一套,一列排開,從大到小,每種型號的都有。

墨自然就是潘谷墨,不用細表,紙是號稱一寸百金的澄心堂紙,質量華麗上乖,不可多得,硯是出自端州的端硯,也是經名家細心磨製而成,細緻滑潤,造型如一方天青碧荷池,不僅養墨,而且養眼養神。

一套禮物,加上送給楚汲妻妾兒子的各樣禮品,幾乎擺滿了轎子,最後楚汲只有另坐轎子而回,幾人又繼續喝了片刻,才全部醉倒伏案,酒宴撤下,自會有人收拾安置他們。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陽光撒進窗前,楚洛悠悠醒來,縮醉的感覺並不舒服,額頭陣陣脹暈,適時,一雙溫潤的縴手伸了過來,十指修長,輕輕捏按,楚洛才覺得舒服了些,根本不用睜眼,他就知道枕邊之人是誰,心中暖流涌動,安心享受起來。

「老三醒了沒有?」楚洛問道,反正已經遲到了,再偷懶片刻又有何妨。

「也是才醒來不久,卻拉著質兒回家了。」平和柔軟的聲音,卻是惠夫人,披著一件輕衣,肌膚潤如溫玉。

嗯,莫名應了聲,楚洛表情有些奇怪,夫妻同心,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惠夫人輕輕笑了,眼眸晶瑩嫵媚,輕盈下了床,徐徐向外走去,裊裊娜娜,搖曳生姿,片刻又走了回來,只是手裡多了個錦盒。

目光微凝,盒子樣式好生眼熟,楚洛心中掠起一抹欣喜,卻不動聲色道:「這是什麼?」

明眸中閃著清澈怡靜的柔光,惠夫人微笑道:「我也不知,是質兒給你的。」

撐臂起床,手伸到半空才意識到似乎顯得有些情急,楚洛順勢走下床,拿起桌案上的溫水毛巾仔細洗漱來,一臉渾不在意的模樣。

惠夫人輕笑,把錦盒擱到旁邊,微微整理起凌亂的床鋪,待穿妥衣裳,輕微回頭,卻見楚洛已經坐了下來,錦盒已經打開,展現出來的卻不是什麼珍貴禮品,而是一些綉錦紙布之類的物事,同時,楚洛的神情也十分怪異,似喜似嘆,默默望著錦盒,久久不語。

「夫君。」惠夫人略微擔心,盈盈走了過去。

「啊,沒事。」楚洛拿起了盒中錦紙,輕輕嘆道:「一轉眼,質兒就這般大了。」

「是啊,過些時候就準備娶妻,可能再等一年,就可以抱孫子了。」惠夫人柔聲道,目光好奇打量錦盒內的物事,卻是一些獎勵,確切的說,是楚質上任以來,得到州衙嘉獎文書,還有朝廷通報,以及離任之時,士紳百姓送的錦旗。

如同小時候學業進步,得到教諭誇讚,回家告訴父母一樣,楚質呈送的禮物,讓楚洛心中欣慰之極,不由輕聲說道:「仔細收藏,待祭祖之時供奉展現,報予楚家先賢知道,以示我楚家後繼有人。」

嗯,惠夫人柔聲答應,美麗的眸中盈起點點瑩光,喜悅歡暢。

一邊,在楚潛的拉扯下,還有幾分迷糊未醒的楚質推託不得,搖搖晃晃坐上馬車,朝楚潛府邸行走,途中微震確實有解乏功效,慢慢地清醒過來。

「三叔,沒有必要這麼著急吧。」楚質苦笑道:「胡亂洗漱,衣衫不整的去見嬸嬸,卻是失了禮數。」

「自家人,講究那麼多做什麼。」楚潛肯定不會在意,擺手說道:「不是你三叔著急,而是你嬸嬸,大清早的,就派人過來催促了。」

顯然楚潛說的也是實話,馬車才到家門口,中門就已經敞開,兩旁僕役又放起爆竹迎接楚質到來,才走入院門,一陣香風襲來,傳出潘氏嗔怪的聲音:「辦點事情都這麼拖沓,人可接過來了?」

「來了,來了。」楚質笑答道:「再不來拜見嬸嬸,質兒的罪過就真無法饒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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