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大功

翌日,陽光明媚,時逢四月,春夏之交,和風煦煦,真是熏得行人有了幾分微醉,懶洋洋的不願走動,直想躺在竹席之上,迎著暖融融的日光打盹小憩,然而,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郊外,一行人悠悠的朝著海邊方向走去。

「楚知縣,你這是要帶本官前往何處啊?」半響,張方平忍不住問了起來,自然,在外人面前,還是要與楚質保持一定的疏離。

「知州昨日不是問下官,衙中倉庫為何多了筆巨額錢糧嗎。」楚質微笑起來,有些微得意之色:「耳聽為虛,還是勞知州親自目睹,免得以為下官虛言欺瞞。」

「行,本官倒是要看你在弄什麼玄虛。」張方平撫須說道,嘴角綻出一縷笑容,嫡親外甥的待遇自然不同,換成是其他官員敢在他面前賣關子,恐怕早就怒目圓瞪了。

小半個時辰過去,一行人終於來到目的地的前方,與起初時相比,這裡的戒備更加的森嚴,不僅有縣衙差役,連城中的駐軍也派來幾百兵士在這鎮守。

慢步往裡面而去,通往層層哨卡守衛,張方平受到這裡安靜氣息影響,不由低聲問道:「楚知縣,裡面到底有什麼秘密,居然防範得如此周嚴。」

「就在眼前,知州一看便知。」楚質笑道,卻不是存心捏拿,主要是沒有親眼看見之前,就是說了,旁人也心有疑慮,當初范仲淹等人也是這樣,非要親來此地,目睹了日產萬斤鹽粒的壯觀場面,才相信楚質所言無虛。

果然,望著十幾畝大小的鹽田之上,輔著厚厚的一層,如同雪花的,白茫茫的鹽塊,張方平失態了,嘴巴久久沒有合攏上來,良久,反應過來,張方平揉搓著眼睛,一把抓住楚質,顧不上掩飾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急聲說道:「質兒,這可是真的?」

「這是自然,知州親眼所見,豈能有假。」楚質笑著說道:「若是還不放心,儘管留在此地觀察幾日,便知我等是否在弄虛作假。」

「好,太好了,真是朝廷之福,百姓之幸。」張方平興奮不已,如同小孩,彎身於地,撈起成片鹽粒,揮散不已。

只要腦子不笨,誰都會算一筆帳,燒柴煮鹽,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柴炭,而且產量非常的低下,不像現在,只要有海水和陽光,要多少鹽就有多少,源源不斷,成本之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在張方平的認知中,鹽利幾占天下財賦近半,只要在沿海州縣都開闢出這種鹽田,僅此一項,每年不知可以為朝廷增加多少稅收,更加不用說鹽是由朝廷專營,買賣的利潤也歸於國庫之中,最終獲利多少,恐怕難以計算。

突然,張方平回頭問道:「這是辦法誰想出來的,可是范希文?」

楚質搖頭,有點害羞,不好意思,但還是說道:「下官見到鹽戶勞作,突然想到這個主意,胡亂試驗了下,沒有想到居然可以成功。」

「你,真的是你!」張方平似乎有些激動,緊抓住楚質手腕,口中呢喃:「好,很好,真是太好了。」

見到楚質一臉的莫明其妙,張方平深吸口氣,平復激動心情,歡喜說道:「質兒,憑此功勞,二十年,不十五年之內,莫說三司、樞密,就是參知宰執,你都能擔得。」

誰不了解朝廷如今的情況,范仲淹為什麼要改革,說白了就是國庫缺錢,還是為了錢鬧心,他想幫皇帝節流,可問題在於,國庫沒錢,大家心裡也急啊,但總不能把自己應得的奪去吧,所以新政自然不可避免的失敗了。

大家都覺得,改革,變法什麼的,都不是什麼好事,還是保持原狀為好,可誰也不好意思明說,所以只有搬出古訓,祖宗之法不可變啊,變了會出大問題的,這是聖人說的,有前車之鑒,你看上古時候,民風多少純樸啊,可是後來,什麼都變了,人心不古,這不正說明變革的壞處,至於管仲、商鞅?那是誰啊,不認識。

然而,楚質改進的是煮鹽辦法,變是變了,但這可是開源之策,不觸動大夥的利益,反倒有許多好處,誰會反對,巴不得楚質再變下,直接把海水變成鹽算了。

冷靜下來,張方平又問道:「對了,你將此法上奏朝廷了吧。」

「已經呈報了。」楚質說道:「本來我還拖幾日的,待將常平惠民倉補足之後再行上奏,但是范公卻認為此事宜急不宜緩,便差人疾報朝廷。」

「奏摺寫了什麼內容,你可知道?」張方平追問,好像有點急慮。

「摺子是我寫的,就是開闢鹽田的條陳,還有曬鹽的詳細步驟。」明白張方平的顧慮,楚質笑道:「最後由范公代呈,直接報予官家。」

普通官員自然有上書皇帝的權力,可是要經過逐級上傳,到了朝廷,還要給政事堂大臣審核,哪個環節掉了鏈子,那奏摺或許就不知所蹤了,這也就是為什麼皇帝對某些事情全然不知的原因。

正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所以宋朝州府監軍一級的官員,都可以通過特殊的渠道,將奏摺直接呈報皇帝,不須經過中間的環節,當然,只僅限重大事情,如果上報的是雞毛蒜皮的小問題,你就等著挨訓吧。

臉色有些不自然,說得不好聽點,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自嘲一笑,張方平說道:「想來也是如此,如果連范希文都不能相信,那天下就真沒有操節之士了。」

楚質笑了笑,不準備接下話茬,沒想張方平卻感嘆說道:「當初呂相也曾經感嘆,見過世間人物,從未有操守二字者,而范希文對答,天下確有操守之士,只是呂相以這種想法待天下士人,操守之士自然不來,我卻也是如此。」

「你可知道,若是范希文據此功勞,回朝為相怕是輕而易舉,卻絲毫不為所動,如此名節操守,怎不令人服氣。」微微側身,張方平說道:「就是你,如果不是年紀太小,資歷不足的話,直接提你做個三司副使,想必朝中上下卻無人反對。」

啊,楚質驚訝不已,雖然知道進獻曬鹽之法應該是立了不小的功勞,可是功勞到底有多大,卻沒有個明確概念,只是模糊的覺得,皇帝就是給自己加官,應該不會很高,提個通判或許還行,知州之類的就不用妄想了。

畢竟楚質的起點低啊,從八品的小知縣,就是連升三級,才正七品而已,與從五品的知州相比,還差好幾級呢,最多是在榮譽和物質方面賞賜補回而已。

「不過你卻是可以放心,資歷就是熬出來的,功勞卻是不會改變。」張方平笑著安慰道:「只要時間夠了,誰也不能阻攔你上位。」

這倒是沒錯,仁宗一朝,基本的賞罰分明還是可以做到的,況且,以楚質的背景、人脈,只要不犯渾,參與什麼謀逆大案,誰能抹殺他的功勞,這也間接說明了宋朝國庫緊缺的情況,自然,現在的情況還沒有十幾年後那麼嚴重,到了那個時候,誰有辦法為朝廷賺錢,誰就可以陞官,哪怕是直接為相也不成問題。

此時,東京福寧殿西閣,趙禎強忍心中激動,聲音卻是有點兒發顫:「若水,核實了,此法真是有效?」

「陛下,千真萬確,是由奴婢親自嘗驗,絕對無假。」鄧若水肯定說道,斬釘截鐵,也是一臉的欣喜。

「幸甚,朕就知道範卿為人誠實,絕不欺君。」趙禎笑容滿面,真是龍顏大悅,也很久沒有像現在這般開懷暢笑了。

不要以為做皇帝很輕鬆,江山社稷,天下萬民,繁瑣細碎,事無巨細,都由皇帝決策,這倒也就罷了,趙禎也算勤政,可以應付得來,可是還有十幾萬的官吏,百多萬的兵將,都靠朝廷,確切的說,是指望皇帝養活,煩惱啊。

不僅如此,還有那些皇族、外戚、功臣等等的後代,在恩萌法的庇佑下,人數呈幾何級數上升,加上遼國、西夏的歲賜,就是賦稅再多,也經常入不敷出,赤字連年,無奈之下,趙禎只好動用自己的內帑補上。

偶爾也就罷了,年年如此,內帑金銀日少,就是貴為天子也會心痛的,所以趙禎平日才會如此節儉,厭惡浪費奢侈,想來這都是被逼的,自然,也說明他不是昏庸帝王,不然只顧享受即可,何必考慮許多。

雖然不想掃皇帝興緻,但是鄧若水不得不小心提醒句:「陛下,既然此法證明行之有效同,那何不推行天下,以恩澤萬民,還有,錢塘知縣楚質進獻此法,有功於朝廷,卻不知該如何賞賜?」

如果是換成宋太祖、太宗在位,聽到鄧若水進言,才不管你說得是否正確,直接拖下去杖斃了,一個太監想干預政事,肯定是活膩了。

而趙禎相對寬容,加之心情還不錯,沒有留意鄧若水的犯忌,注意力馬上轉移,尋思片刻,皺眉說道:「推行天下,還需要與各位宰相商議再作決定,至於楚質……,查詢江南諸府州,看哪裡有空缺的通判,使他補上就是。」

忽然察覺自己情急之下,不慎犯了忌諱,鄧若水本應就止沉默,但到底年輕,聞言不由驚訝道:「楚質立下大功,陛下如此微賞,卻是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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