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惡客上門

種植菱角不是件簡單的事情,要時常清除水草,菱角才能生長得好,旁人都清楚這點,頓時明白這主意的好處,紛紛點頭贊同說道:「楚知縣此計,既能讓茭泥不易滋長,租賃的塗灘又可得些錢財予以養湖,真是一舉兩得。」

「嗯。」范仲淹輕輕側身,面向楚質,輕聲說道:「除此之外,你應該還有其他想法吧。」

「太守法眼如炬。」楚質點頭說道:「種植菱角,只要細心照料,獲利或許不多,但也能勉強糊口,下官覺得,這些塗灘可以租賃給……」

「租賃給當初開墾湖岸為田的百姓。」讚許看了眼楚質,范仲淹接下話來,輕微笑道:「如此甚好,一舉三得,就依你所言行事。」

「多謝太守。」楚質連忙說道。

旁人又再次讚歎起來,其實他們心裡也清楚,這兩人多半是已經提前商議決定,現在在演雙簧,不過事情又沒與自己有利害關係,誰也不識趣開口戳破,反而暗暗的嫉妒楚質居然能和范仲淹這樣默契的配合。

不知道有人在妒嫉自己得到范仲淹的器重,在陪同眾人巡視一圈西湖之後,楚質返回縣衙,走進籤押房內,只見劉仁之埋首書案,奮筆疾書,連楚質來到身邊也渾然不覺,旁邊的書吏見狀,就想小聲提醒,卻讓楚質揮手阻止了。

過了片刻,劉仁之似有所覺,輕輕抬頭,看見楚質的身影,連忙站了起來,請罪道:「未恭迎大人回衙,真是失禮,望請恕罪。」

「主簿專心致志處理公務,何罪之有。」楚質歉意一笑,拱手說道:「這些日子來,本官忙於其他雜事,忽略了縣衙事務,全賴主簿在旁協助,本官在此謝過。」

「不敢,大人忙的是利國利民壯舉,豈是什麼雜事。」劉仁之連忙避開,一臉的誠惶誠恐,心裡卻儘是喜悅之情,雖然不圖什麼回報,做的也是自己職務範圍內的事情,但是畢竟自己辛苦日久,怎能不希望得到別人的肯定,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上司。

「這是應該的,若不是有主簿時常在旁提醒協助,分擔一二,本官恐怕早已忙碌不可終日,分身乏術,手忙腳亂之下,怕什麼事都難以辦成,怎能像現在,著力於開湖。」楚質真誠說道:「如今開湖工程圓滿成功,太守讚許本官有功於民,要予以嘉獎,其實在我看來,這功勞應該有主簿的一半。」

這種話放在現代,旁人聽聽也就算了,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然而在古代,這簡直就是交心之言,劉仁之年紀固然不小了,但還是忍不住感到得一塌糊塗,一眼睛淚光閃爍,激動之情難以言述,大有士為知己者死的意思。

至於旁邊的那些書吏,一邊感嘆兩位上官和諧共處,又不禁羨慕劉仁之的待遇,要知道這幾個月來,楚質忙於他事,縣衙基本是劉仁之在做主,累是累些,卻過足了縣官的威風,而今又得到楚質的表揚,真是雙重享受啊。

注意到書吏們的表情,楚質也不忘記鼓勵幾句,隨之返回座位,仔細批閱起最近積壓下來的文件……

疏浚西湖工程結束,隨著民夫工匠的散去,杭州反而比之前更加熱鬧起來,特別是那些富紳,眼看免稅期限就準備到了,誰也不是笨蛋,紛紛趁著最後的幾天時間,降價、買一送一之類的促銷手法層出不窮,用盡各種手段籠絡顧客,以求爭取得到最大的利潤。

還有那些尋常百姓,也紛紛借這個機會大肆購置年貨,城中幾條繁華的街道上,商客行人絡繹不絕,川流不息,直到華燈初上之時,依然沒有幾家商鋪願意打烊,而是掛起了高燭燈籠繼續做生意,畢竟人流沒有散去,商鋪的東家掌柜才不會和錢過不去。

幸好杭州城中並沒有宵禁的法令,百姓也沒有早睡的習慣,堪稱不夜之城,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富商士紳都喜歡享受這裡的夜生活,在一片燈紙酒綠之中,或走馬觀花,或欣賞雜耍,或聞歌起舞,或一醉方休,或在一處僻靜的路上,與愛慕之人雙目相對,含情脈脈,說不盡的濃情蜜意。

熱鬧,往往也意味著魚龍混雜,容易滋生事端,所以白天時候,官衙不僅要處理上級文書奉令行事,日落時分也清閑不下來,還要派出衙役巡視全城,防止某些犯罪案件的發生。

自然,像這種事情,本來是縣尉的責任,可惜自從李明達出逃之後,兩三個月過去,朝廷卻遲遲沒有任命新的官員接任錢塘縣尉一職,所以這事也就落到了劉仁之身上。

這樣一來,可知劉仁之有多麼忙碌了,之前,楚質沒空理會縣衙之事,劉仁之在做本職工作之時,不僅要行使知縣的權力,還要代理縣尉職能,可謂是身兼數職,如果不是還有一幫書吏分擔一些工作,恐怕他早就累倒了。

幸好現在開湖的事情完畢,楚質也能專註於縣衙公務,劉仁之總算能稍微鬆了口氣,然而,縣尉的工作也不是那麼容易做的,他對於刑偵審訊也不怎了解,為了不出差錯,劉仁之自然不敢疏忽,往往忙碌到深夜時候才返回家中。

今夜也是如此,子時將近,劉仁之才托著疲憊的身軀,慢步回到官舍,那是一間並不華貴卻頗為雅緻的小院。

「大人回來了。」守門的院子是個須子花白的老頭,年紀大了,視力聽力都不怎麼好,不過還算盡職,了解劉仁之回到家中的大概時間,早早就提著燈籠在外面守候,見到他的身影,連忙迎了上去,笑著說道:「屋裡已經備妥了熱水……」

「嗯,你也回房休息吧。」劉仁之輕輕點頭,輕步向房中走去,準備淋浴之後就安寢睡覺,忙到深夜,晚膳肯定在縣衙里解決,不然他怎麼能承受得住,但是身體的疲憊卻難受之極,自然想儘快躺下睡覺。

想到柔軟舒適的大床就在屋裡,劉仁之的腳步不由快了幾分,輕手推開房門,只見房內燭光跳滅,在紅燭的照映下,房中呈一片朦朧血色,有幾分幽暗之意,他也沒有在意,隨手合上房門反鎖起來,半眯著眼睛,迷迷糊糊解去外袍,徑直往屏風內的浴桶走去。

才走兩步,恍惚間察覺一絲不對,步伐下意識停凝,緩緩轉過身來,眼睛突然圓睜,滿面儘是愕然驚詫的表情,半響才回過神,嘴唇一動,似要高呼。

忽地,只見銀光一閃,一柄亮白長刀出現在劉仁之脖頸之間,刀光閃耀,寒氣逼人,幾縷斷髮飄悠落地,憑著本能,劉仁之硬生生的把要脫口而出的聲音咽了回去,一張熟悉的臉龐悄然移近,露出俊逸陰沉的笑容:「劉主簿,別來無恙否?」

渾身僵硬,汗毛驚豎,兩腿不自然的抖動幾下,緊張的咽動喉嚨,劉仁之盡量放緩音量,低聲說道:「李……縣尉,怎麼……你……來……」

「多日不見劉主簿,心裡想念得緊,都是老朋友了,自然要前來探望,想必你應該會歡迎吧。」李明達嘴角上挑,語氣很是平和,眼睛卻掠過一抹陰冷。

惡客上門,准沒好事,如果有機會,劉仁之恨不能關門放狗,馬上扯開嗓門大吼,可是脖子間還擱著一把隨時要人命的傢伙,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反而小心翼翼的,害怕做出什麼讓李明達誤會的舉動。

「那……是自然。」隱約察覺李明達似乎有什麼目的,劉仁之扯動了下嘴唇,表情似笑似哭,輕聲說道:「許久……不見,李……縣尉,可……一切安好。」

長刀突然晃動,嚇得劉仁之頭皮發麻,心膽俱裂,卻發現是李明達收了起來,輕輕擱放在旁邊的桌案上,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輕輕的笑了,帶著難言的恨意,握刀的手迸起青筋,咬牙切齒說道:「好,當然好,而且是非常的好,有諸位同僚的照顧,想不好都難啊。」

話剛出口,劉仁之就後悔了,問這個,豈不是在揭人家的傷疤,眼睛餘光瞄了眼鎖住的房門,頓時悔到腸子都青了,再計算下長刀到自己的距離,劉仁之決定自己還是識趣為好,聞言訕笑了下,沉默不語,誰都聽得出來李明達這是氣話,任誰被官衙通緝得東躲西藏的,怎麼能好得起來。

過了片刻,發現李明達陰沉的臉,目露凶光,劉仁之再也沉默不下去,惶惶不安的試探道:「不知李縣尉今日……尋上門來,所為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下老朋友聊聊天嗎。」李明達冷笑說道。

「當然不是。」陪笑了下,劉仁之悄悄吸了口氣,定了下心神,輕聲道:「李縣尉,想必您也知道,如今您的身份……有些尷尬,尋您的人……比較多,如果……沒有什麼事情,您還是……」

打哪來回哪去吧,這話劉仁之自然不敢說出口,不過言下之意卻表達得很清楚,雖知知道這樣說,或許會觸怒李明達,但劉仁之還是決定這樣做,畢竟總是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而且他還是有點把握的,畢竟按照李明達以往的性格,如果真有殺心,早就動手了,何必說那麼多廢話。

「怎麼,是想讓我走?」李明達笑了笑,目光閃過一絲迷茫,瞬息消逝,取而代之的是陰霾危險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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