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免稅,居然有這種事,一陣嘩然之後,那些富紳也坐不住了,紛紛站了起來擠上前觀看,發現還真是如此,只見帖子上明白的寫著憑著這個勘合,可免去今年秋稅等字樣,上附范仲淹親筆書名,日期、落款整齊,鮮紅的州官大印蓋在其中。

而且又是眾人親眼所見,根本不可能有假,擁有這份勘合就意味著什麼,富紳們心中非常清楚,一時之間,呼吸急促起來,紛紛轉頭看向范仲淹。

范仲淹輕微曬笑,淡聲說道:「今年杭州逢遭大災,官家體恤百姓,特賜旨意,讓老夫全權負責秋征之事,無須轉運使過問。」

皇帝將秋稅賜給杭州官衙作開湖費用的事情在場富紳早有耳聞,對此自然不會懷疑,當初還有些人暗暗的笑話楊承平笨傻,如今卻按捺不往,滿眼紅光,渾身躁熱,恨不能立即將他手裡的勘合搶去。

雖說杭州遭遇旱災,朝廷也頒布減免賦稅的旨意,可是那是針對農民田地而言的,其他商稅雜稅還是得給,而宋代商稅分為過境稅和營業稅,稅率為百分之二和百分之三,不過只是大約而已,各地情況不同,抽取的稅錢也自然不一,最高也就是十抽一,不會太過離譜,相對前代來說,看似非常輕微。

可問題在於,古代稅收與現代截然不同,營業稅還好說,按月度期限來算,這倒也沒太大問題,可是過境稅就麻煩了,只是在本州之地,每隔二三十里地就設有收稅的關卡,對同一貨物進行三番五次甚至十多次重複收稅。

當然,重複收稅的名目繁多,絕對不帶重樣的,但是這也改變不了重稅的事實,連出州境都受到這種待遇,那其他地方更加不用說了,就算運再多的貨物,恐怕到達目的地時也所剩無幾,這也是古代商業固然繁榮,卻出現不了質變的原因。

走水路還好些,起碼江河的關卡遠沒有陸地多,不過水運關卡徵收的稅率卻遠高於陸運,綜合各方面因素,大家也是半斤八兩,成本都是那麼的高。

而如今,楊承平卻突然有了這個免稅勘合,不說其他地方,就只是在杭州範圍內,他的貨物都暢通無阻,成本下降,出售商品的價格自然就低於其他商鋪,那時會出現什麼情形,眾人心理清楚。

一家獨大,除非富紳們願意做賠本生意,或者倒貼錢銀與楊承平打價格戰,不然沒人能阻止這種情況發生,特別是楊承平其下生意涉及到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雖側重不同,但嚴格來說,與在場富商都是競爭對手。

三個月時間,只要有心針對,足夠將一家商行擠垮,想到這個嚴重後果,有些與楊承平素有積怨的人額頭冒出汗來,顧不上擦拭,連忙叫道:「大人,為杭州造福一直是我的心愿,如今有機會當然不能錯過,我願意出……」猶豫了下,那人咬牙說道:「也願意捐助萬貫錢糧作開湖之用,希望范公成全。」

其實他也不想捐那麼多的,但是害怕捐少了,得不到三個月的免稅限期。

計成了,與范仲淹相視一笑,楚質立即揚聲說道:「太好了,只要有心為民謀福祉,太守都歡迎之極……」

接下來的情況不用多說,一方面是名,一方面是利,還有潛在的威脅,誰也不希望給對手打擊自己的機會,只能紛紛慷慨激昂的表示要為杭州百姓盡份心意,所捐款項誰也沒有低於萬貫的。

嘴上說得動聽,可是心裡卻肉痛含淚滴血,但同時又充滿憧憬,心裡已經開始尋思著,定要趁著免稅的三個月時間內,多進貨或者多出貨,爭取早日回本,餘下的就是利潤了。

其實能被應邀而來的富紳,家財何止萬貫,捐這筆錢對於他們來說或許稱不上九牛一毫,卻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更加不用說出現散盡家財的情況發生,而且以他們的手段,在免稅的前提下,賺回來也是短時間的事情,不然像他們這樣精明的人,如果沒有經過權衡利弊,怎麼可能做得這樣慷慨。

連續簽發十幾道免稅勘合,范仲淹一臉的笑容,借口有事先行離去,攜同隨行官吏滿意回衙,而有個別富紳卻沒有心情再留下宴飲,立即告罪離去,想著儘快趕回家裡,將錢糧運至官府,那時勘合生效,就可名正言順的利用起來,要知道早免幾分鐘的稅,就意味著能多賺幾分利潤。

看見有人告辭,其他富紳也不是笨蛋,醒悟過來,自然也不願讓人佔了先機,紛紛借口散去,宴會還未開始幾分鐘,就飲了幾杯酒水,連筷子還未動,便正式宣告結束。

真是嚴重浪費啊,打包回去,楚質揮手示意,留下幾個書吏在些收拾,就要跟上眾人的步伐,不料突然一股濃郁的蘭麝香氣撲鼻而至,楚質抬頭望去,只見從戲台上走來一位綵衣麗人,款款行來,渾身散發出醉人的成熟韻味,媚態百出。

「請楚大人留步慢行。」柔美的聲音從麗人艷潤紅唇輕吐,軟軟綿綿的,似乎有些慵懶的嬌媚。

「卻不知洛班主有何事情?」楚質額頭不易察覺地輕微皺了起來,瞥了眼不遠處竊竊私語的書吏僕役,心中暗嘆,知道這兩日坊間肯定又有些風言風語流傳。

「楚大人可是準備回城,奴家也是如此。」洛小仙軟語說道,發出盛情邀請:「不如一道同行吧,恰好奴家還有些事情向大人討教。」

同行?楚質就要拒絕,卻發現洛小仙掩藏在袖裡的縴手忽然露出一物,立刻改變了主意,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望著漸行漸遠的兩人,留下的書吏僕役再也不用收斂聲音,不停的揣測起來,其內容無非是楚知縣那風花雪月的韻事。

走到湖心島邊沿,此時范仲淹與富紳們已經乘船離去,特意帶著幾個衙役,楚質上了戲班的花船,在洛小仙熱情的引請下,走入一間寬敞舒適的艙內,衙役自然沒有跟著進去,只是在外面把守。

船艙布置如精緻而小巧的女子閨房,不過空間有限,屋內儘是簡單的擺設,雖簡約卻脫俗,鮮花粉紗點綴其中,整間房既顯整潔而又有情調,突出主人的清淡雅緻。

不用猜測,嗅到房中熟悉的香氣,楚質就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遲疑了下,徑直走到旁邊的椅子坐下,淡笑道:「洛班主準備向本官請教何事?」

「上次多虧大人指點,戲園才得以保存。」洛小仙先是盈盈施禮表示感謝,隨之從抽屜里取出一本冊子順著桌案推到楚質面前,柔聲說道:「恕奴家厚顏,近日來又想了折戲劇,望大人予以雅正。」

「嗯。」楚質不動聲色的拿起冊子,隨手翻閱,只見上面空白無字,隨之發現冊子中間夾著一封書信,信封落款的是白瑾瑜的名字,楚質也沒覺得奇怪,畢竟剛才如果洛小仙不是亮出這信來,他也不會選擇與其同行。

信封沒有粘合,也不知某人偷看過沒有,瞄了眼洛小仙,楚質不認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知道孔夫子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經表明,小人與女子其實是同一類型的人,不過一個是人品不行,一個是好奇八卦。

取出信紙,仔細默讀,幸好上面沒有私秘的內容,寥寥百餘字,只是解釋了下為什麼不辭而別,還有幾句很平常的問候,這十分的正常,到底是女子,臉皮薄,能給楚質寄信其實已經說明其情意,這點不僅楚質明白,洛小仙心裡也清楚,只見她輕盈微笑,知趣的奉上筆墨紙硯。

門窗敞開著,幾個衙役就站在兩旁,楚質微微抬眼望去,發現他們還算老實,沒有胡亂窺視,順手執筆沾墨,略加思慮應該怎麼回信,片刻之後,筆尖輕疾,三五分鐘之後就擱下管毫,待墨汁干透,對摺兩下,放進一個空白信封內,也沒有署名,輕輕推到洛小仙面前,嘴唇微動,聲音似有若無:「拜託了。」

洛小仙媚眼含笑,盈盈如月,素臂微移,寬大的衣袖輕拂,桌案書信就已消失不見,楚質見狀,心中一喜,就要說兩句場面話,然後借口走出艙房,卻聽洛小仙柔媚說道:「大人覺得這戲劇與梁祝相比如何?」

哪來的戲劇,楚質低下頭來,看著洛小仙潤白縴手指著的空白冊子,一陣莫明其妙之後,心裡頓時若有所失,看來請人送信也要有報酬的。

「最好是笑劇,若是不行,哀劇也成。」見楚質明白自己的意思,洛小仙盈唇角勾,趁機小聲提出要求,她也知道,戲園之所以有今日,全靠楚質上次寫的梁祝,但是做人總不能直顧眼前,戲園不是酒樓,不可能有一招鮮、吃遍天的好事,總是演梁祝,競爭對手就能將這齣戲琢磨還原出來,到時洛家班還不是又恢複從前的局面。

近段時間來,洛小仙也不時沒請人寫新戲,可是或者見識到梁祝之火,她總覺得上演的新戲不夠吸引人,而事實也是這樣,對於新戲,觀眾雖有好評,但與梁祝相對,卻相差很遠,思來想去,洛小仙自然想起了楚質。

不過身份有別,洛小仙也不好貿然上門尋求幫忙,就待在挖空心思想盡辦法時,白瑾瑜的書信寄來,讓她大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之感。

被人要脅了,總是明白了孔夫子當年的感慨,楚質暗暗嘆氣,不過也知道,如果沒有洛小仙之助,回信未必能送到白瑾瑜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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