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知天命,盡人事

就在眾人仔細欣賞往日根本不可能看到的杭州景觀時,突然,卻見楚質上前,俯下身體,伸手一抹,用泥面圍造而成的西湖頓時被毀去,清碧積水滲到其他地方,露出赤色的沙泥,亂七八糟的模樣,簡直讓人不忍相顧。

原來清山綠水的景觀,看得眾人心曠神怡,養眼舒適之際,卻被楚質這麼一抹,雖然旁邊依然是青山仍在,河流潺潺,但沒有了杭州城旁的西湖,眾人總覺得缺少些什麼,很是不習慣,就好像準備舉杯細品一盞清香誘人的茶湯之時,杯中卻突然多了只蒼蠅,換成是誰都不爽。

而楚質這類似辣手催花的舉動,自然立即得到眾人的一致譴責。

「楚知縣,如何美景,你何忍心毀去。」

「這等行徑,真是焚琴煮鶴……」

不理旁人搖頭頓足嘆息,楚質只是輕笑不語,為眾人的反應而感到高興,果然不出所料,如果沒有個直觀的印象,任自己說得天花亂墜怕也有人不怎在意,如今有了個對比,想必他們應該也明白自己的用心了吧。

惋惜了片刻,有些人的確慢慢醒悟過來,回想到楚質剛才之言,再看向盒子內缺少西湖的景觀,頓時若有所思。

「下官以為,若是杭州沒有西湖,就如人去美眉,那怎麼能行。」楚質拱手道:「若是西湖不復存在,那城中十萬人家何以為飲?難道讓他們與唐代之前一樣,復飲咸苦之水不成,這豈非我杭州官員之失,況且,杭州城外尚有數十里田土,灌溉之需也離不開西湖之水,再者,要是湖水不足,則運河淤塞……」

楚質慢慢地列舉著必須治湖的理由,除去第一個美觀之外,其他的都是關係杭州發展的日用、農業、交通方面,指出西湖對於杭州城市發展的重要作用。

特別是交通問題,運河是勾通南北的大動脈,若是淤塞住,那受到影響的可不止杭州城而已,東南各地稅糧恐怕難以轉運到京城,到時皇帝大臣不加以訓責才怪。

靜靜聽完楚質述說的理由後,范仲淹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片刻,才開口說道:「老夫是問你治湖之法,不是想聽你為何要治湖。」

楚質不好意思笑了笑,指著盒內微型景觀道:「如今湖中茭葑日滋嚴重,想治湖無非就是除茭挖泥而已。」

湖泊受到污染,原因無非就是那麼幾種,一是湖面的水生植物,繁衍過多,使得陽光照射不到湖底,微生物滋生,不利於魚類生長,水質會慢慢變壞。二是湖底下的淤泥把湖盆日益抬高,水面慢慢縮小。三是以上兩者綜合,自然加快了西湖沼澤化的進程。

治理整頓的方法的確很簡單,無非是疏浚而已,說的往往比做的容易,要疏浚西湖可不是隨口一說就能行的,工程十分浩大,還要解決很多實際的難題。

范仲淹自然明白,瞄了眼楚質,立即說道:「楚知縣留下,其餘人等暫且退下吧。」

不用說,太守肯定是有什麼私秘要與楚質商討,某些人心裡很是羨慕嫉妒,不過也不敢違令,紛紛走出書房,知趣的連房門都替他們合上了。

就在這時,范仲淹問道:「錢塘湖石記可曾讀過?」

「前幾日還在拜讀。」楚質說道,白居易這篇文章,記載的事情都與治理西湖有關,而且言之確有道理,他怎麼可能錯過。

「白公當年欲治西湖,縣官多假他詞以惑,或曰決放湖水,不利錢唐縣官,或雲魚龍無所託,或言茭菱先其利。」范仲淹問道:「他們為何反對,你可知道原因?」

楚質明白范仲淹的意思,當年白居易要治理西湖時,一些官員紛紛找借口不願意按令行事,現在又要治湖,肯定又有人會表示反對。

「下官清楚太守之憂。」楚質低聲道:「杭州官吏、豪紳之田地莊園就在湖邊,若是動土施工,必影響其利,以他們的性格,肯定不會答應。」

西湖景色秀美天下,環境條件優越,可是修養身心的好去處,如此得天獨厚之地利,官紳地主們怎麼可能錯過,私人豪宅莊園自然滿面西湖各個角落,前些時候,還有人勸說范仲淹也在西湖邊上購置膏腴良田,建築莊園以養老呢,不過以他的秉性,當然毫不猶豫的斥駁回去。

而隨著西湖沼澤化進程加快,西湖邊緣地帶的泥土慢慢淺露出來,那裡的土壤極其肥沃,填湖造田的現象自然而然的開始發生,這不僅是某些官紳的行為而已,有些百姓也牽扯其中,這也是導致西湖逐漸減少的原因之一。

可以料到要治理西湖,損害的未必只是官紳利益,有些百姓可能也不答應,所以說不是楚質眼光獨到,認識西湖之害,而是有些人明知如此,卻為了自身利益而選擇視若無睹。

「既然你知道,就應該明白,若是要治湖,必會受到他們的阻撓。」范仲淹淡笑說道:「況且,你可曾考慮,治理三十餘里西湖,可不是一朝一夕靠百來個民夫匠役就能完成的,怕要傾全州之力,招集數萬工役才勉強可行,工程之浩大,其錢糧又從何而來?」

「這些下官自然也想到了。」楚質知道範仲淹說的十分有道理,畢竟古代技術落後,沒有先進的挖掘機器,一切只能依靠人力,幾十里寬的西湖,想要挖泥除草,肯定是件非常困難而且辛苦的事情。

「那可有解決之法?」范仲淹問道。

「沒有。」楚質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很是自然的說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像治湖這等大事,當然是太守的責任,下官只是負責提出意見,至於是否採用,或者如何實施,本該是太守要考慮的事情,最後無論結果如何,吩咐下來,下官照辦就是。」

范仲淹頓時氣結,剛才還暗贊這小子憂國憂民,怎想轉眼間就變成個皮賴樣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話雖如此,但是范仲淹也不得不承認,楚質所說的確有道理,像這種浩大工程,確實不是區區知縣可以處理得了的,這小子倒是給自己出了道難題,望著盒中一派青山綠水的景觀,范仲淹嘴角忽然泛起一縷笑容,突然問道:「如果你是老夫,該如何行事?」

沉吟了下,楚質說道:「自然是調查清楚是否真有此事,免得只是危言聳聽而已。」

「真有此事又該如何?」范仲淹繼續問道。

「奏請朝廷批准。」楚質毫不猶豫說道,這種興師動眾的事情,也不是州縣官員能決定得了的,沒有皇帝的允肯,別說各級官吏,就連稍微有些見識的民夫匠役也招集不起來。

「那摺子該怎麼寫?」范仲淹說道:「不是你說要治湖,朝廷就會批應,再者說了,就算朝廷批複,那治湖有何具體措施,工程的錢糧是從國庫撥款,還是從地方出,其中的章程你可想過?」

問題又饒了回來,不過楚質也知道,這回可不能再推託不答,來之前他也曾考慮過這些問題,覺得以范仲淹的威望,奏摺只要遞上去,像這種利國利民的事情,朝中見識廣聞的正直大臣肯定會贊成,通告的可能性起碼有八九成。

至於錢糧費用,說實話,楚質從來就沒有往這方向考慮過,也不知道真是故意忽略此點,還是覺得錢糧不是問題。

眼睛微微轉動了下,楚質突然說道:「太守,這幾日下官在調查西湖情況時,聽聞一些百姓報怨,某些官員曾屢言要疏浚運河、開浚西湖,對上藉機虛報民夫匠役之數,騙取官糧,對下則巧立名目,逼索百姓出錢出力,疏浚之事卻草草了之。」

本以為范仲淹會勃然大怒,卻不想他只是稍微沉吟,淡淡說道:「風聞奏事乃言官之職,不須你多管。」可能覺得不應該打擊楚質的積極性,末了說道:「此事老夫自會核實,你還是多把心思放在縣治之上。」

在官場沉浮數十年,范仲淹雖未失去年輕時候敢說敢言的性格,但是稜角卻不像當初那般鋒芒畢露,有著親身體驗的經歷,知道參奏彈劾他人的後果,出於保護楚質的心理,范仲淹不希望他過早涉及其中。

楚質未必明白范仲淹的好意,不過他說這件事情並不是要彈劾別人,而是為了說明其他事情。

「下官認為,被濁官污吏如此敲詐逼迫,百姓深受其害,治湖錢糧怕是不能再向他們收取。」楚質說道:「而為賑災濟民,官衙銀庫錢糧也所剩無幾,如此說來……」

「治湖錢糧,只能求助於朝廷。」范仲淹額眉微皺:「恰逢歲末,正是用錢的時候,三司不僅要度支公卿王侯及天下官員炭薪俸祿,且西北邊塞將士還等著朝廷撥下的餉銀,而歲幣之期將至,各項冗雜費用加起來,朝廷怕是再無力撥付治湖錢糧。」

曾經作為主持朝政的宰相,范仲淹對於大宋王朝國庫情況一清二楚,如果不是認識到其外強中乾的虛假浮華景象,他怎麼會選擇變革,只希望能緩解王朝的衰落。

北宋自建國之日起,太祖、太宗實施的國策,就已經註定了宋朝會出現重文抑武、冗兵、冗官的情況,正是由於冗兵、冗官的存在,才贊成了第三大弊端冗費的出現。

剛開始的時候,三個問題並不嚴重,或者皇帝大臣根本沒有意識到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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