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詠月

就當許漢卿將楊承平攙起,就要往樓下走去時,楚質的聲音適時傳來,只見他努力抬起沉重的腦袋,俊逸的臉上比染色的紅布還要艷上幾分,眼睛時而迷離,時而清醒,拒絕使女扶助,提著一口,勉強直起身體。

「剛才是誰向我索要詩詞。」楚質笑了笑,身體微微搖擺,醉容可掬,看著許漢卿,眨了下眼睛,聲音恍惚說道:「是你吧?」

這時,誰都能看得出來,楚質應該已經酒醉,雖然沒有不省人事,但肯定沒有平時的清醒理智,所作詩詞難有保證,可能吟誦的詩詞,也與剛才那人差不多,含糊其辭的,讓人聽不明白。

如果是保持清醒的人,在此情況下,自然是隨口敷衍幾句,隨後靜靜離開,然而,許漢卿心中卻突然來了興緻,如果沒醉,楚質的詩詞絕非凡品,而今醉態橫生,卻不知道其詩詞是否還能保證質量。

要是不能的話,這也是一段逸事,帶著幾分惡趣味心理,許漢卿也不著急離去,而是饒有興趣的說道:「就是在下,不知楚大人能否賜教。」

「當然……可以。」身體搖晃了下,楚質伸手撫額,長長吐了口氣,暈聲道:「只不過我的潤筆費可不薄,你……未必願意給。」

許漢卿有些愕然,輕笑了下,沒有想到名滿天下的才子居然也是個貪財之人,一時之間心裡的興趣立即弱了幾分,隨意說了句:「只要令在下滿意,自然不吝惜些許身外之物。」說完也沒了繼續留下的意思,就準備攙扶楊承平走下樓去。

「我……不要你……財物。」楚質用力揉搓了下暈脹的額頭,神情依然渾渾噩噩似的。

「那你要什麼?」許漢卿好奇道,心中卻暗暗尋思,該不會正如楊承平所料,楚質是想藉機與許家攀上關係吧,但仔細觀察,發現楚質的醉態不像作假,又否決了自己的猜測。

「……明……珠,……家……」楚質含糊說道,讓人聽不清楚。

隱約之中,聽到幾個字,許漢卿也不盡明白,但也不妨礙他的判斷推理,要自家明珠做什麼,以楚質的家世,想求幾珠稀世珍珠也不見得是件困難的事情。

「你要多少。」許漢卿想不明白,決定再停留片刻。

似乎醉得很厲害,楚質伸出一根手指,艱難的說道:「一……個……」

一顆而已,就算是最名貴的,也不過幾千上萬貫錢罷了,況且他只是說明珠,又沒說多寶貴的,再說了,以他現在的狀態,能不能寫詩填詞還是個問題,答應也無妨。

「沒有問題。」許漢卿非常爽快的說道。

「君子……一諾……千金。」額眉輕微動了下,楚質說道:「天……地為證,他們也聽到了,你……不能反悔。」好像恢複了一絲神智,話里雖然斷斷續續的,但也較為清晰,而且還搖晃著身體,扯了扯旁邊的沈遼、劉仁之:「你們也聽見了吧。」

「嗯。」沈遼迷糊的答應,至於劉仁之,乾脆以清脆的鼻鼾聲回應。

「知道了,你還寫不寫,再不寫我可要走了。」許漢卿感覺有些好笑,自己怎麼與個酒醉不知世事的人糾纏起來,豈不是讓旁人笑話,特別是見到幾個收拾桌案的俏麗小使女抿嘴偷笑的時候,他還真有幾分尷尬,退意自然萌生。

「筆墨……拿來。」楚質晃了下身體,偎依在身後窗壁,眼睛緊閉,呼吸均勻,如果不是右手輕輕顫動著,旁人恐怕也認為他睡著了。

許漢卿輕微示意了下,一旁早有準備的使女立即奉上筆墨紙硯,輕快的將楚質身前桌案上的盤盞移去,用巾布抹凈,鋪好宣紙,隨之後退兩步在旁服侍。

此時已是夜靜更深,天上一輪明月灑落清輝,投入樓中映照在楚質身上,讓他彷彿散發出淡淡的光澤,倚壁而靠,俊逸的臉寵浮現出淡雅微笑,有股說不出的飄逸出塵,看得幾個俏麗小使女眼眸里直蕩漾出陣陣波光漣漪。

不須旁人提醒,雙目緊閉的楚質輕輕伸手,準確無誤的執起案旁的毫筆,身體微伏,也沒有醞釀的意思,瞬息睜開眼睛,筆尖已經落在紙上,運筆如飛,毫不停滯,執筆的手沉穩如一,哪還有絲毫顫意,讓人很懷疑他是否在裝醉。

片刻,幾段漂亮的行書立時躍然於紙上,楚質擲筆於地,徑直站起,一把手抄起紙卷,穩步走到許漢卿面前,揮手將紙卷塞進他懷裡,順手端起旁邊桌案的酒壺,掀開壺蓋直接昂頭灌了口美酒,輕聲笑了下,清亮的眼睛瞬間化為迷濛,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前傾斜,壓在許漢卿身上,口中呢喃道:「別忘了,欠我……許家……明珠,不日我親自上門……娶。」

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本就攙著醉酒的楊承平,現在又多個沉醉的楚質,兩個都不怎麼清醒,身體十分沉重,差點沒把許漢卿壓趴下。

一手摟著一個,而且兩人都不怎麼安穩,搖晃不止,許漢卿似乎有點負擔過重,雙腿微屈,臉上苦笑不已,還好旁邊的使女見狀,連忙上來幫忙,將兩人扶到榻上安置,許漢卿才得以脫身。

雙手解脫,許漢卿立即抽出懷裡的紙卷,輕輕展開,幸好紙張質量上乘,最大的特點就是吸墨,且不易折皺,所以就算經過楚質的粗魯對待,紙卷依然光滑如鏡,字跡清晰可見,留白卷面並沒有沾上絲毫污塗墨點。

不過,質量再好的紙張也比不上裡面的內容,目光閃現出一抹亮意,許漢卿不由輕輕吟誦起來:「江南月,清夜滿西樓。雲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處玉沉鉤。圓缺幾時休。星漢迥,風露入新秋。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信別離愁。天上共悠悠。」

這首詠月詞,借景抒懷,托物言情,全篇寫景生動,句式新穎別緻,體物精微,意境悠遠,含蓄蘊藉,讀起來回味深長悠遠,特別是那清麗瀟洒、簡約含蓄的風致,確乎是令人難以忘懷。

「雲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處玉沉鉤。丹桂不知搖落恨,素娥應信別離愁。」悄聲吟誦了遍,看著半躺在榻下入眠的楚質,許漢卿心裡也忍不住泛起幾分嫉意,再聯想到楚質的其他傳世名作,下意識的搖頭,妨意立化做佩服之心,無聲嘆息道:「醉成那樣都成想到這等妙句,希望以後……,好歹也要給別人留個表現機會……」

感嘆片刻,反覆捧卷默誦幾遍,許漢卿才小心翼翼的將紙卷摺疊起來,藏於懷裡細心收妥,上前幾步,想了下,朝楚質說道:「詞我收下了,明珠之約不敢忘,我隨時在家恭候楚兄前來取走。」

楚質沒有反應,呼吸氣息均勻有律,顯然已經進入夢鄉,許漢卿也沒有在意,他知道自然會有人將自己的這番話轉告楚質,所以十分放心的再次攙扶起楊承平,在幾個健仆的幫忙下,慢慢下了閣樓,這回自然再也沒人阻攔。

「……離愁,悠悠,真美。」

「那是自然,楚知縣可不僅是位官人,更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寫的詞怎麼能不好。」

「姐姐,記下來沒有?」

許漢卿剛離開,幾個使女就吱吱喳喳議論開來,說著說著,幾雙美麗的眼眸不時含羞的看向楚質,小臉紅撲撲的。

「咳,都在說什麼呢,還不快些幹活。」聽了片刻,一旁的幾個男僕很不是滋味,有個地位比較高的立即不滿的開口說道。

仆叢之間也講究尊卑有序,雖然心中有幾分怨氣,但幾個使女還是乖乖的聽令行事,而此時閣樓之中,能做主的沈遼已然暈睡不醒,不過在這個時候,卻能顯現出大戶人家的良好家教來,只見僕役使女在沒有主人的吩咐下,井然有序的清理著閣樓,隨之準備將沉醉不醒的三人抬下樓去,安置於房中。

劉仁之睡得非常暈沉,僕役搬動的時候一點反應也沒有,反而楚質與沈遼表現得不怎麼安分,特別是沈遼,在僕役準備扶他起來的時候,腹內一陣翻江倒海,居然吐了,而僕役們或許早已久經考驗,遇到這種情況,也沒有慌亂,反而配合默契的將污物處理,用溫水給沈遼擦拭,換衣……,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一旁的楚質也沒有被人忽視,一個秀麗的小使女,非常機巧的搶先一步,拿著一條熱毛巾來到楚質身旁,為其拂拭臉龐,抹去了汗珠,楚質似乎恢複了一絲清楚,迷茫的睜開眼睛,目光還是有些獃滯。

過了片刻,掙扎了下,在使女的幫忙下,楚質才直起身體,眼睛裡有了點神彩,木然打量閣樓,瞳孔沒有絲毫焦距,就當使女以為他清醒過來時,隨之又閉目躺了下去,口中喃喃說道:「我……睡了,不要打擾。」

「大人,……」使女輕輕叫喚了幾聲,聽到的卻是楚質迷糊的回應。

處理妥當沈遼的事情,幾個使女又聚集商討起來,而且很快統一口徑:「夜裡風大,容易著涼,可不能讓大人睡在這裡。」

有了目標,那就好辦了,為首的使女伸出纖細的小手,指著旁邊幾個男僕說道:「楚大人是公子的貴客,可不能怠慢,你們幾個,快些想辦法,無論是背、扶,還是抬著,也要把大人送到客房中。」

就算心中另有怨念,但那幾人也明白使女所言沒錯,知道如果真的放任楚質不管,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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