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優勢互補

這幾日,杭州城可用一個忙字來形容,兵丁衙役忙著從倉庫里搬運米糧到官鋪內,而百姓忙著揮撒著銀錢將官鋪內的糧食扛走,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特別是在這種炎熱的天氣下進行這種體力勞動,簡直就如同一場酷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今非昔比,糧價漲得那麼厲害,若是再不做好準備,恐怕以後的日子更加難過。

其實城中百姓並不是戶戶都缺糧的,有些人家連來年過冬的糧食都已經儲備有,根本無須再購置米糧,只不過人們都有種從眾心理,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見到人家都去買糧,有種莫名的緊迫感,根本不顧自身的實際情況,一概隨著大流走。

官營米糧就那麼幾間店鋪,而且還是限制購買,本來買的人已經夠多了,有的百姓卻不斷循環排隊,想多買些糧食回家儲存,這樣一來,就算店鋪內的米糧還沒有耗盡,但卻給人供不應求的感覺,火爆的場面進而使得百姓越加心急。

還好讓百姓感到欣慰的是,這年頭奸商是很多,但善商也不少,拋開那些米價居高在每斗兩三百文的商鋪不提,杭州城中,也有十來家糧店價格與官鋪保持一致,有的只高那麼一兩文錢,百姓倒也能接受。

百姓是質樸的,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患難時候,誰是奸商誰是好人立時一目了然,心中自有一本帳的百姓,對某些黑心商鋪唾罵不已,而真心讚歎那些良知未泯的商家。

當然,對於那些一心向錢看的商家來說,被罵幾句又不損失什麼,只要利益豐厚,哪怕天天讓人戳背脊、操祖宗八代也沒有關係。

煙雨樓,依山伴湖,清晨時候,陽光明媚,沒有午時那樣毒烈,陣陣絲絲縷縷的清風,不時從山間拂拭而來,給人幾分清涼之餘,也使得清凈碧透的湖面漾起了圈圈波紋。

三樓一間門窗盡敞的雅間內,身穿淡藍衣袍,臨欄而立的楊承平微笑說道:「許兄,你來得真不是時候,若是提前三四月前來,春暖花開之際,從此望去,山間雲霧迷濛,清風捲動,變幻莫測,人立於此,無雨卻覺濕意濃郁,如同空山蒙雨撲面而來,那時,煙雨樓才不負煙雨之名。」

「可惜不能一睹楊兄所述美景。」楊承平旁邊的年輕人正是許漢卿,卻見他悠悠站在欄杆旁,雙手負背,含笑嘆息道:「久聞江南山水秀美天下,如同絕代佳人,有詞云:水是眼波橫……」

「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楊承平的聲音適時響起與之附和,搖頭晃腦之間,相視而笑。

「……千萬和春住。」一首卜運算元誦畢,楊承平嘆道:「楚知縣見識果然不凡,沒來江南之前,便知江南山水之秀在於春,讓人欽佩。」

語氣之中流露出恨未能與之相識的意思,可能連楚質也沒有料到,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憑著幾首膾炙人口的詩詞,自己已經不知不覺中名揚天下,成為許多人眼中的偶像。

「楚錢塘赴任已久,近在咫尺,難道楊兄就未曾登門拜訪……」許漢卿有些驚訝道。

「許兄何必明知故問,我前不久才從蜀地返回,又逢瑣事纏身,哪有這個時間啊,況且人家身為一縣之尊,每日忙著救民於水火之中,就算我有這個念頭,也不便貿然前去打擾。」楊承平嘆氣說道:「若是耽誤了賑災之事,讓我於心何忍。」

「楊兄高義,卻是小弟疏忽了此點。」許漢卿慚愧說道。

兩個人並不是在惺惺作態,不要以為只有出身貧寒的官員士子才會關心百姓,而世家子弟不解民間疾苦,只懂享樂。

這顯然是對世家子弟的誤解,要知道古代社會千百年來和朝廷統治國家的,從來都是世家大族,作為朝廷的根基支柱,如果只懂得一味的壓迫平民百姓,那激起民憤之後,世家便會與朝廷一起埋葬。

所以真正的世家,特別是千百年不倒的家族,從來不會忽視低層的百姓,反而不時會接濟貧寒百姓,這就是為什麼在五代時期那種戰火紛飛的年代,就算王朝如何更迭不休,但許多家族得以保存下來的原因。

舟水之間的關係可不僅是皇帝明白而已,所以像章東主那些為了眼前利益,卻棄百姓不顧的做法,這等行徑與趁火打劫沒有任何差別,楊承平當然瞧不上眼,懶得理會,得一時之利,卻失去民心,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來,等災情過後,那些店鋪的生意肯定會一落千丈。

按理說以奸商們的聰明才智,應該能想到這點,然而在絕對利益的面前,不是誰都能保持得住清醒的,況且那些人長年生活在杭州,論起眼界,自然不能與楊承平、許漢卿這種經常走南闖北的人相比,就算隱約感覺有些不對,但又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雙眼,失去平常時候的理智,說白了就是利欲熏心,做出這種糊塗事也正常。

過了一會,酒樓夥計敲門而入,奉茶上來,打破了那股有些深重的氣氛,許漢卿輕抿了口清茶,恢複了常態,微笑說道:「此次蜀地之行,想必楊兄定是大有收穫吧。」

楊承平收斂了心神,心念微轉,也知道瞞不過去,況且這麼大塊的蛋糕,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下,索性大方承認,哈哈笑道:「許兄消息果然靈通,此次下江南,想必也是為……而來吧。」

「那是當然,朝廷大開鹽禁,世人聞風而動,在下也是凡世俗人,自然不敢居於人後,想從中分一杯羹餚,還要請楊兄多多關照才是。」許漢卿笑吟吟說道。

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畢竟在一般人的眼中,古代像鹽鐵之類的生意,從來都是由國家掌控、販賣,絕不許私人插手,一旦發現有人私自經營,絕對是殺頭重罪,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這並沒有錯,自從春秋時期齊國管仲為了增加國家財力,針對鹽政實施改革之後,食鹽買賣就變成了朝廷專利。鹽是人類生活的必需品,所以歷代朝廷對鹽利都十分重視,為了獲取更多的鹽利,紛紛鹽法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加強了對鹽的壟斷。

宋初承唐五代之制,大部分地區的鹽都實行官賣,鹽稅收入在中央財政收入中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大有可以半天下之賦的勢頭,所以鹽的生產、銷售朝廷控制十分嚴格,銷售也由官府指定專門區域,越境者視為犯罪,食鹽市場基本由官府壟斷。

然而宋代戰爭頻繁,駐紮在邊境的軍隊急需糧草,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商人的能力來了,區區的戰火算得了什麼,只要有足夠的利潤,商人可以不顧一切,而朝廷中有的是能臣,也意識到所以由朝廷運糧赴邊的話,耗時費力,未免負擔太大,立時想到了商人。

然而沒有好處的事情,商人基本不會幹的,所以有聰明的官員立即想到一個好辦法,就是讓商人運糧給邊軍,然後拿著憑證到京城戶部領取鹽鈔,再用鹽鈔換鹽,這就是所為的鈔鹽制度。

新法實施以後,在一定時期內,確實有效緩解了朝廷的負擔,不過到了仁宗景祐元年西夏李元昊起兵反宋以後,情況有所改變。邊境州軍軍需告急,於是除了軍糧、畜草以外,也急需其他各種雜物,一些猾商貪吏,表裡為奸,運給邊軍的糧草大多數粗劣、潮濕、腐爛不可食用,而且對於一般商人來說,由於鹽鈔易得而價賤,並沒有多大利益可圖,當然不願意再繼續下去。

一方面,百姓在連年用兵,不斷應付各種繁雜的兵、雜役之外,又增加了輦運食鹽的負擔,結果是所得鹽利既薄,無助於解決沿邊州縣的燃眉之急,而又引起百姓的紛擾不安,另一方面,西夏產青白鹽,羌人常用青白鹽入邊境與宋人換取米麥。

青白鹽價廉味美,朝廷雖嚴禁私鹽而無法禁止,所以陝西州軍兵民多食青白鹽,邊境州軍的銷售額日益減少,官府的收入隨之大減,財政危機更加嚴重,凡此種種,說明鈔鹽制度已經不可行了,朝廷之中有見識的官員紛紛上書直諫,改革鹽法勢在必行。

這個時候,有些叫范祥的官員站了出來,這人雖然姓范,但與范仲淹並沒有什麼關係,不過兩人都有個共同點,就是堅挺的改革派,意識到鹽法之弊,范祥就不停上書提出制置解鹽的具體建議,經過幾番波折,皇帝趙禎終於同意實施。

范祥這次鹽政改革的內容,歸納起來主要有幾個方面,罷陝西沿邊入中糧草,嚴禁青白鹽的輸入,這是必然的,然而最讓天下商人看重的是,范祥居然廢除由官府專賣的禁榷法,實行通商法,同時為了擴大銷量,開解鹽入蜀之禁。

要知道在此之前,川蜀地區是不準商人運鹽進入的,這也是有歷史原因的,當年宋太祖滅的後蜀之後,有一段時間縱容將士在成都四處搶掠,已經讓當地百姓心懷怨恨,到了太宗初期,那時天下未定,為了能夠滅後漢,奪回燕幽之地,朝廷又在那裡設立衙門,壟斷買賣,掠奪當地主要經濟來源的茶葉、絲帛以增國力。

一些地主、大商人也趁機囤積居奇,賤買貴賣,蜀地百姓的日子更加難過,那時宋太宗應該還一門心思的想著建功立業,超過太祖,心思還沒放到治理地方上,川地貪官污吏橫行,終於激起民變。

後來,民變被鎮壓下去,但宋太宗也滿肚子火,有感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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