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西湖盛會(三)

撫弄琴弦的十指纖細秀美,輕微拂動,曲樂緩緩蕩漾,音律宛轉如意,極為宛轉悅耳,弦樂悠悠,讓人彷彿置身於風暖花香之中,令人不飲自醉,本來還有幾分嘈雜的聲音漸漸的靜了下來。

欣賞著這動聽悅耳的琴聲,眾人有幾分痴醉之意,寂靜之中,只聽又是叮咚一聲脆響,清亮的琴聲陡然激揚起來,熱烈而奔放,如清流直瀉,如雨打蕉葉,如萬馬奔騰,張狂激越的琴聲讓人心跳加速,熱血賁張,激揚的琴聲似乎有種奇異的魔力,讓聆聽的眾人只覺自己身處於金戈鐵馬的戰場之上,恨不能立即揮兵斬向敵人。

高桅大船之上,身穿華麗衣飾的蘇月香迎風而立,見到眾人沉浸於美妙的琴聲之中,如痴如醉,一雙清麗如碧潭般的明眸不由浮現出喜悅之色來。

過了片刻,激昂的琴聲慢慢緩了下來,如同清風拂動纖細的竹子似的娑娑而響,彷彿毛茸細雨融入湖水之中,餘音盪出,悠悠飄散,似乎流水汩汩遠去,夜雨潤物悄無聲息,最終歸於寂靜。

一曲了罷,白瑾瑜盈盈起身,優雅柔身行禮,隨之蓮步輕移,返回船上,驀然之間,不知哪一人第一個夢醒,首先鼓起掌來,而後人人惟恐落後,爭著鼓掌喝彩,很快掌聲成片,呼聲穿雲,噼噼啪啪地響了許久,如同海嘯般的浪涌而來,一波接著一波,久久不能平息。

喝彩之餘,眾人也紛紛相互打聽起來:「剛才撫琴的是誰,怎麼以前沒有見過,卻不知是樂司的小姐,還是城裡哪家閣樓的姑娘。」

「那曲樂端是好聽,聽得我渾身直冒熱氣,真帶勁。」

不僅是圍觀百姓心情激動,就連在浮板上的安然坐著的官員也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一曲琴聲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尋思著什麼時候抽空找個時間,專門聽上幾曲。

登台表演,當然不有會有冷場的情況發生,接下來上台的卻是城裡一些秦樓楚館的女伎,她們或妖艷、或純情、或嫵媚、或端莊,粉墨登場,各有拿手絕招,風雅些的吹笛子吟詩歌,差點的就跳一曲優美的舞蹈,再不濟的也能朗誦一首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只不過有珠玉在前,她們的表演在眾人看來,自然有些索然無味,只贏得稍許禮貌性的掌聲而已。

這樣的情況讓梅大娘心裡有幾分喜悅,以前的某些宴會,總是讓那些秦樓楚館壓樂司一頭,今日總算是揚眉吐氣了,當下忍不住笑語誇讚起來:「瑜兒,幾年不見,你的琴藝就已經這般高妙,不亞於素卿……」似乎意識到不該提及這事,話說到一半頓時戛然而止。

「這也是師傅教導有方。」白瑾瑜笑盈盈說道。

見到白瑾瑜沒有什麼異樣,心裡鬆了口氣,梅大娘隨之啞然失笑,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瑜兒已經長大,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提起母親就暗暗抹淚的小女孩了,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當年青澀的小女孩也到了出閣的年紀。

「只是指點你幾句入門技法而已,我可不敢居功。」梅大娘輕笑道,就算自己在風華正茂的年紀,也沒有如此琴藝,更加不用說現在了。

兩人在船里說著體已話,而外面的百姓卻覺得有些無聊起來,畢竟伎人們表演的都是些彈曲唱詞的高雅藝術行為,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有些難以理解,不明白小姑娘在上面咿咿呀呀的是什麼意思,連那些風雅的文人士子也覺得氣氛有點沉悶,乾脆與友人閑聊打趣,也沒有了觀看的心思。

一些百姓覺得無聊,打了幾個阿欠,覺得既然熱鬧已經看過了,而且時辰也不早,乾脆回家用午膳算了,就欲催促船家調頭離去,卻在這時,充滿碧色的西湖春波上,慢慢駛來一艘裝滿大旗獅豹、蠻牌棹刀、神鬼雜劇的綵船,其中震地的鐸聲,衝天的笙歌,鮮新的寶裝錦繡,耀眼的槍劍綉旗,立時映入眾人眼帘,這自然是尋常百姓最喜看的雜劇戲船,本來心存去意的百姓,見到這個情形,立即改變了主意,打算再待一會。

高桅大船之上,梅大娘望了眼戲船,微笑說道:「月香、瑜兒,按照官衙的安排,接下來也沒我們什麼事情了,這船也要離去,騰出地方予人,你們是想留下來瞧熱鬧,還是與我一道回去?」

「回去吧,瑜兒彈了曲弦樂,也有幾分乏意。」蘇月香微笑道,知道白瑾瑜喜靜,如果不是梅大娘開口懇求,她們也不會答應來湊這個熱鬧。

「嗯,這樣也好。」招了招手,吩咐船工返航,梅大娘笑道:「今日瑜兒技壓群芳,琴藝令人難忘,想必待會定有許多人前來打聽,若是再見到瑜兒貌美似仙的模樣,肯定少不了一番糾纏。」

「那就要麻煩梅姨幫忙圓場了。」蘇月香笑吟吟道。

「這叫什麼話,如果不是為了我些微的私心,豈能讓瑜兒出來獻藝。」梅大娘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今日杭州城的少年英才會聚一堂,風流才子不在少數,瑜兒一曲,不知勾走了多少才俊公子的魂,若是他們向我打聽瑜兒的情況,那我乾脆機借為她尋個如意郎君算了。」

梅大娘話里有幾分調笑之意,卻未免沒有一絲認真,如果不是動了這方面的心思,肯定不會這樣說的。旁邊的白瑾瑜聽到這話,似乎有些羞澀,嬌嗔似的瞥了梅大娘一眼,也沒有接下話茬,故意走遠幾步,與那些樂司少女說起話來。

見識過白瑾瑜的琴藝,樂司的少女們心中敬佩之極,而且還有幾分崇拜,知道她是受梅大娘的委託前來助場幫忙的,以後未必再能見面,借著這個機會,紛紛向她請教起來,頓時之間,船艙里儘是吱吱喳喳的清脆聲音,而白瑾瑜性情溫和,也沒有覺得厭煩,而是仔細的回答起來。

「瑜兒這孩子,與素卿一般,心地都是那麼純真善良。」慈祥似的眼了眼白瑾瑜,梅大娘微笑感嘆道:「一眨眼就十七歲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蘇月香也有些感觸,當初伸出嫩乎乎小手向自己要抱的黃毛小女娃,如今卻已經亭亭玉立。

「月香,和我說句實話。」突然,梅大娘斂容說道:「許家大官人對瑜兒如何?」

做為閨中密友,梅大娘自然清楚許宣與白素卿的事情,在悲嘆有情人難成眷屬之餘,她自然十分關心許宣對於白瑾瑜這個私生女兒的態度。

「疼愛有加,視若掌上明珠。」蘇月香說道,朱唇泛出一縷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輕拍了下胸口,梅大娘笑道:「既然有許官人在,那不必我瞎操心了,可惜我在杭州,也見不到那日。」

「梅姨,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蘇月香迷惑問道,蛾眉微蹙,亮麗的眼眸眨了下,修長睫毛輕顫。

「為瑜兒找夫婿啊。」梅大娘理所當然的說道:「女大當嫁,瑜兒可不似我們,過了及笄之年,再不嫁就遲了,想來以許大官人的本事,給瑜兒尋個俊逸才子成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可惜殿試已過許久,那些進士肯定都成了親,不過也不要緊,今年的解試就要開始,狀元郎不成,還有解元啊,只要才學出眾,來年定能高中……」

「梅姨,瑜兒自然是要嫁人的。」蘇月香開口打斷梅大娘的幻想,秀眉輕皺道:「但你可記得當年姐姐曾經說過,不希望瑜兒像她一樣,愛上讀書的才子。」

「那只是戲言,你還當真了。」梅大娘驚訝說道:「那是當酒醉之言,都差不多有十多年了吧,你居然還記得。」

「姐姐的話,我可不敢忘記。」蘇月香說道,作為汴梁城有名的女伎,她常年應邀出席各種官方、私人的宴會中,深知那些風流才子是什麼德性,而且有白素卿的教訓在前,也自然不希望白瑾瑜再步入其後塵。

「那照你的意思,應該為瑜兒尋個什麼樣的夫君才適合?」梅大娘問道。

「那自然是……」蘇月香就要回答,卻突然說不下去,士農工商,率先排除士子,難道要讓瑜兒嫁給商人、農戶、或者低賤的工匠不成,當然,還有別的選擇,例如那些靠著祖輩恩萌,整日只在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

他們也配,想到那些公子哥的行徑,蘇月香心裡就直搖頭,感覺有些茫然起來,其實這個問題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在還未懂事之時,蘇月香就被賣入教坊司之中,對於自己的童年根本沒有任何記憶,教坊司從來就不是一個溫情脈脈的地方,她自然受了許多的苦。

直到後來跟著隨白素卿,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溫暖,在她里已經將白素卿視為自己的親人,好景不長,白素卿的逝世讓蘇月香悲愴不已,她自然將自己對白素卿的感情轉移到白瑾瑜身上,嘗試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或者連蘇月香自己也沒有發覺,潛意識之中,她不希望白瑾瑜離開自己的身邊。

但是隨著白瑾瑜一天天長大,蘇月香心裡也隱約清楚,總有一日,白瑾瑜也會與白素卿一樣,為了某個男人離開自己,理智告訴蘇月香,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是在情感上卻接受不了,所以才會不斷給自己找些借口,阻止白瑾瑜跟某人來往。

「月香,你也知道,瑜兒就如同天仙一般的人兒,一般凡夫俗子豈能配得上她。」梅大娘輕悠說道:「我不知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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