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推薦

見到沈遘的那剎那間,楚質就明白其心意,他鄉遇故知的喜悅頓時湧進入心底,在一個渾然陌生的地方,遇到熟悉的人,心裡未嘗沒有一絲難言的欣慰,畢竟掐算時間,沈遘的省親之期已近,現在居然沒有動身赴任,其中的原由不言而喻。

楚質的熱情擁抱讓沈遘感覺有幾分不適,還好楚質也意識到這點,輕輕放開,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文通兄,別來無恙否?」

「本來心裡還有幾分不適的,但是見到了景純,心情舒暢,那自然是一切安康了。」沈遘微笑道,近朱者赤,也學會打趣,這讓旁人感到有些驚奇,要知道錢塘縣沈家大公子,平日里苦讀詩書,出了名的不苟言笑,今日卻轉性了性子,真是件稀罕事啊。

「能成為治病良方的藥引,文通兄覺得我應該是高興,還是悲哀呢?」楚質笑著說道。

「嗯。」沉吟了下,沈遘斂容說道:「我認為你應該覺得榮幸才是。」

隨之忍不住輕笑起來,楚質還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在汴梁城的時候,大家相互打趣習慣了,而旁人卻紛紛愕然驚楞起來,迷惑不定的看向沈遘,心中泛起了一絲疑慮,這還是沈家的大公子嗎?莫不是有人冒充頂替。

「沈大人,想必這位就是新來的縣尊大人吧。」過了片刻,見沈遘與楚質相談甚歡,似乎沒有結束的打算,眼看天色已經不早,經過幾次推託,旁人中有個年約四十幾歲,白面青須的中年人走了出來,恭敬有禮的開口說道。

楚質微微偏頭,仔細打量來人,聽其拘謹的語氣,及小心翼翼的態度,心裡也猜測出幾分來,十有七八,這人應該是錢塘縣的官吏,自己以後的下屬。

「哦,差點忘記了。」沈遘微笑道:「景純,我來為你引見,這位是錢塘縣主簿劉仁之,在錢塘為官多年,熟知地方情況,你初到錢塘,若是有什麼不明的,儘管尋他便是。」

「若是縣尊有吩咐,下官自當從命行之。」劉仁之拱手說道,姿態放得極低,絲毫沒有因為楚質年輕而心中不服,要知道古代為官,看得的不是對方的年齡,而是品秩與前程,劉仁之十分有自知之明,自己已經年近半百,奮鬥十餘年,才混上個從九品的主簿之位,再進一步的可能性或許有,但是非常困難,而人家正是風華正茂,如此年少就已經成為一方知縣,前途之遠大可想而知,自己有什麼資格輕視人家。

「那以後就要多向劉主簿請教了。」楚質微微回禮,既有些許客氣,又保持一定的疏遠距離,然後示意了下,靜靜侍立一旁,早有準備的長貴連忙走了過來,將用錦布包裹住的官印文書呈給楚質,隨之退後了半步。

「劉主簿,這是吏部授予的官印與文書,請你核驗。」楚質微笑道。

有沈遘在旁證明,豈能有假,可是朝廷規矩如此,劉仁之也不敢破例,恭敬接過官印文書,仔細觀摩片刻,確認無誤,心裡悄悄地輕嘆了口氣,收拾了下一絲失落感,迅速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正式施禮拜見道:「下官錢塘縣主簿劉仁之,見過楚知縣。」

「見過楚知縣。」在旁邊等候已久的幾人連忙涌了上來見禮,以後要在人家手底下混,不機靈些怎麼行。

「楚知縣,這位是押司……,錄事……」

見楚質目露迷惑之色,劉仁之當然識趣的為其介紹起來,而楚質微微點頭,也有些明了,身在官宦之家,耳濡目染下,楚質也了解到,宋代的州、縣衙門中,除了由朝廷差遣所委派的官員外,還有很大數量的吏。

這些吏的來源有的是召募,有的是差派,絕大部分從當地富戶鄉紳中選充,有的吏是世襲的,父死子繼,吏的名目繁多,最主要的職責是經手徵收賦稅,處理獄訟,固然沒有品秩,朝廷也不發放俸祿,但卻是州縣官衙中不可忽視的組成部分。

當然,朝廷不發放俸祿並不代表吏沒有錢銀可領,只不過是由縣官決定而已,給多予少,也是因人而異,或者說是因縣官心情而異,而且吏不納入朝廷檔案里,如果縣官對某個吏不滿意,完全有權力將其解僱除職,所以對於皂吏們來說,知縣真可謂是他們的衣食父母,豈能不敬而禮之。

「知縣大人,轎輿已經備妥,請移尊步。」熱鬧了片刻,讓楚質對下屬們有個大致印象之後,劉仁之這才站出來恭敬說道。

順著前方看去,只見在碼頭的空曠處,確實已經備有轎輿,披紅掛綠的,一群衙役分散兩旁,還有幾個鼓樂手在等候,顯然是萬事具備,就差自己了,楚質自然沒有異意,輕微點頭,示意長貴等幾個隨從拿好行李跟上,就微笑與沈遘笑語向前走去。

「乖乖,不僅是大公子的友人,居然還是縣尊大人,幸好在船上時沒有冒犯,不然……」當初提議要摸進楚質房裡的船工額頭直冒冷汗,畢竟對普通百姓來說,一個貴公子和一個官人根本是兩回事,前者是顧忌,後者是敬畏,不可等同而語。

「小子,知道後怕了吧,當初我一見楚……知縣,就知道他不是凡人。」總是有些人喜歡事後諸葛亮,見楚質一行人已經走遠,便放聲吹噓起來。

「閉嘴,你們胡說什麼呢,從今以後,誰都不許提及那日的事情,把它爛到肚子里,全當沒有發生過。」沈十七斥喝道,滿面的認真嚴肅之情。幾個機靈的船工立即領會沈十七的意思,且不說楚質與大公子的關係,要知道當日他們可是在密謀要對付一個知縣大人啊,雖然中途選擇放棄,但是傳揚出去,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就在此時,碼頭空曠處突然響起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聲音來,有二三十個衙役在前開路,在旁看熱鬧的百姓也不敢太過靠近,而楚質也沒有那麼矯情,放著六人大轎不坐卻選擇路行入城,反正已經到地方,以後有的是時間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見轎輿夠大,楚質直接扯著沈遘進去,反正從碼頭到縣衙也就二三十分鐘路程,六個壯漢抬不足三百斤的兩人,應該不成問題,確實也是如此,在司儀的聲令下,衙役們敲鑼在前面開道,六人大轎在中,鼓樂手在後跟隨,而劉仁之帶領一幫皂吏分別在轎輿兩側隨同,浩浩蕩蕩的向城門走去,而守城的兵丁自然不敢阻攔,還特意驅散準備進城的百姓,讓開一條寬敞的通道來,而百姓也見怪不怪的自覺退讓兩旁,仔細的打量著錢塘新任知縣的轎輿,心中也有幾分好奇。

轎輿非常平衡,絲毫沒有顛簸的感覺,進入城門之後,楚質輕手放下轎壁窗帘,微笑朝沈遘說道:「文通兄,你明日什麼時候起程,記得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前去相送。」

「景純,我沒說明日起程啊。」沈遘驚訝道。

「那你打算今晚就動身?」楚質點頭說道:「也行,待交接之禮應該也不長,完事之後我立即前去送你。」

輕眨了下眼睛,明白楚質的意思,沈遘輕笑道:「景純,不必著急,你來到錢塘,我怎麼能不盡地主之誼,自然要陪你數日,領略錢塘山水,反正事已至此,也不差幾日了。」

「文通兄此言有誤,有些主客不分啊。」楚質搖頭說道:「我身為錢塘知縣,而文通兄卻是江寧通判,誰主誰客難道還不能一目了然嗎。」

「你小子伶牙俐齒的,盡扯些似是而非的歪理,我不與你爭辯。」沈遘笑嘆道。

「明明是你自己理屈詞窮,居然還怨別人。」楚質微笑了下,斂容說道:「我自然明白文通兄欲為我在錢塘搭橋輔路,才遲遲不肯起程,你我之間也不必言謝,但是你也不能陷我於不義啊,若是讓當世秀穎他們知道此事,肯定來信指責我處事不知分寸……」

「怕你了,我明日就起程。」沈遘苦笑連連。

「這才對嘛。」楚質笑著說道:「況且江寧離此地這麼近,若是有什麼事情要你幫忙的話,我肯定不會讓你閑著。」

「希望如此。」沈遘笑道,卻明白遠水救不了近火的道理,心中自然另有打算。

聊了片刻,楚質又掀開轎壁窗帘向外看去,固然因為有衙役在前開路,行人小販躲閃一旁摭住,但也隱約可見街道上林立的商鋪,從其店面大小,以及販賣的貨物來看,杭州城確實不能與汴梁城相比,但是絕對不遜色於汴梁城附近的縣城。

「景純,覺得如何?心中可是有些失望?」沈遘微笑道:「記得當初你曾有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之語,也不知你從哪裡聽來的,現在應該明白有些言過其實了吧。」

沈遘這並不是自貶,而是闡明一個事實而已,畢竟只要不是妄自尊大的人,都會正視杭州與汴梁之間的差距,況且汴梁城是京都,杭州不能與之相比也十分正常,沒有人覺得會因此而丟臉。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楚質搖頭晃腦吟誦了下,隨之大罵道:「柳七欺人,枉我那麼相信他詞中所寫。」

「景純,詩詞而已,虛實結合,真真假假,不可盡信啊。」沈遘輕笑說道。

楚質當然知道,文學嘛,肯定是經過加工的,不然怎麼會上升到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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