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曲

突如其來的呼叫聲,不僅讓楚質為之一楞,也讓議論紛紛的眾人留意起來,叫喊的卻是剛才充當司儀的進士,只見他笑嘻嘻說道:「楚兄大才,區區『一首』詩詞自然不在話下,諸位覺得是吧。」

一首,咬聲極重,聰明之人自然能聽得出其中暗示,喜愛熱鬧自古就是國人天性,至今還是如此,人群之中立時響起整齊的回應,以及一片哄然笑聲。

「難得大家如此盛情,想必楚兄不會讓我們失望的。」司儀高聲笑道:「只是描述今日情景的詩詞已經足夠有餘,不用勞煩楚兄再作,想必諸位也是如此認為的。」

「沒錯。」底下儘是歡笑之聲。

「那依諸位之意,應當讓楚兄以何為題作詩啊?」看見眾人附和起來,心中有幾分得意,根本沒有詢問楚質的意思,司儀趁機大呼起來。

以什麼為題?這確實值得細想沉思,當然也有幾個立即提議的,卻沒有得到眾人的回應,只好作罷再想。

「……,況見賡歌氣象還。」水心殿中,張若水揚聲吟誦完最後一句詩,滿面微笑的退回趙禎身旁。

「嗯,勉強算是首佳作,不過要比剛才的幾首劣詩好上數倍。」這是宋祁的評價,知道他心服嘴不服的性子,殿中權貴大臣也不在意,反而仔細留意趙禎的反應,畢竟詩詞再妙,如果得不到皇帝的讚許,還不是和柳永一個下場。

「此詩甚好,情景交融,不可多得。」趙禎笑贊道:「能向朕獻詩陳雅的,豈是愚臣。」

既然皇帝已經將詩定性,那權貴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況且詩真的不錯,當下紛紛開口誇讚起來,不少人心中有了些許想法。

聽到瓊林苑中傳來的陣陣呼呼聲,趙禎有些好奇問道:「益之,外面又為何事吵嚷起來?」

「啟稟陛下,殿外士子覺得楚進士才作一首詩,實在是不足以顯示其『誠意』,紛紛開口『懇求』楚進士繼續展露詩才。」張若水隱喻笑道。

不管是懇求還是逼迫,趙禎沒有探究之意,反而饒有興趣道:「既然如此,那他們為何不安靜下來,反而吵鬧不休,也不怕打擾楚卿的思緒。」

「他們是在討論以何為題。」張若水輕笑道:「眾人各執已見,久爭不下,聲音自然有些雜亂。」

確實如此,出題不難,難的是有幾百個人出了幾百道題,不知選擇那個才合適,不管是贊成還是否決哪個,都有人執不同的意見。

「有什麼好爭執的,請陛下聖裁獨斷即可。」立即有個權貴站出來說道,而其他權貴心中大罵這人溜須拍馬,卻紛紛附和起來。

「這樣似乎不太妥。」沉吟了下,趙禎微笑道:「皇后覺得如何?」

「既然是眾人的提議,那就應由他們自己決定,陛下無須勞心。」曹皇后淡然道,有些許道家無為而治的意思。

「皇后所言在理。」趙禎最不喜的就是勞心二字,聞言深以為然,輕笑道:「隨他們之意吧,若是由朕命題,反而會壞了興緻。」

瓊林苑中,眾人討論半響,依然沒有達到統一的意見,讓楚質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乾脆邀馮京、沈遘返回席位,幾人歡暢舉杯對飲起來。

眼看此事就要不了了之,有人心有不甘,忽然見到彩棚台中有人在表演雜劇,依呀唱著小曲,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叫道:「詩詞歌賦,我們平日總是欣賞到楚公子的詩詞,卻從未聽過歌賦,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目睹耳聞。」

刁難、明顯是在刁難,某些人面面相覷,立即毫不猶豫的選擇贊同,隨之推波助瀾起來,受到這些人的影響,一些不明真相,喜歡看熱鬧的人也覺得有理,紛紛附和起來。

「歌賦?」楚質楞了下,賦確實不懂,太古老了,不怎麼喜歡,自然沒有記下,而歌倒是有許多,只是古代的韻歌與現代的流行歌曲,好像是兩回事,存在天差地別的代溝,唱出來眾人肯定不懂欣賞,反而會認為是粗鄙之詞。

「景純,若是覺得不妥,儘管推辭就是。」馮京輕哼了下,輕聲說道:「這分明是有意為難,大可置之不理。」

不僅是馮京,一些純樸正直的士子也覺得不對,雖說詩詞歌賦是並列一起的,歌以屈原的九歌最為有名,而賦興盛於漢代,到了唐朝時候,歌與賦已經衰落,取而代之的是詩,到了宋朝就更加不用說了,詩已經被唐人寫盡,宋朝的文人無奈,只有寫在唐人看來是微末小道的長短句,美其名曰為詞。

過了幾十年的發展,詞才逐漸為世人所接受,但是在宋人的心目中,詞不過是用來消遣的遊戲,詩與文章才是正道,而賦早就已經不知被拋卻到哪裡了,只不過歌經過改頭換面後,成為了雜劇里的小調小曲。

在這種背景下,居然有人提出讓楚質寫歌賦,根本不再是以詩詞消遣助宴會酒興為目的,而是故意想讓人難堪,似乎也意識到這點,某些人只敢躲在人群中呼叫,卻不敢站到楚質面前直言。

「景純,不必猶豫,直接回了他們。」馮京冷笑道:「我倒要看看,有何人敢前來讓你寫歌作賦。」

「也好,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楚質點頭,起身微微拱手,見他似乎有話要說,眾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

「謝謝諸位盛情相待,只是在下才疏學淺,平日里寫下詩,填下詞尚可,可是歌賦實在是過於博大精深,在下偶有所聞,略有接觸,可是知之不深,就不當眾獻醜了,請諸位見諒才是。」楚質客客氣氣說道。

「楚公子謙虛了。」沉默了片刻,人群中傳出某個聲音:「連台上演雜劇的伎人都能譜歌唱曲,難道才學出眾的楚公子連他們都不如嗎?」

聲音一響則止,人影晃動,卻不知是誰人所言,聰明機靈的人,當然清楚這是有人在煽風點火,拿楚質和身份低微的伎人相提並論,本身就是一件荒謬的事情,可惜出於種種原因,都沒有站出來正義直言。

雜劇,楚質好奇的打量瓊林苑中的彩棚檯子,對於雜劇他還是有些了解的,雜劇的興盛似乎是在元代,就是不清楚源於什麼時候。

其實雜劇在汴梁城各個勾欄瓦舍都有演出的,只是楚質平時聽到,見與京劇差不多,對於這種國粹也不怎麼喜歡,所以也沒有留意,現在想起來,宋朝的時候,根本還沒有京劇這個戲劇呢。

仔細聆聽觀察,發現其中還是有些差異的,就算不喜歡京劇,可是天天有人在宏揚這種國粹,想不了解也難,京劇講究咬字清晰,有一點字正腔圓的感覺,且舉手投足間,自然有股說不出的韻味,也算是聲情並茂吧,而這雜劇,唱腔卻以柔、滑調為主,更加沒有各種身段、表情等細節處理的問題,顯得隨意多了。

「景純,在想什麼呢?」馮京在旁悄悄提醒道:「剛才之言不必理會,繼續回絕下去。」

「當世,台上演的是哪齣戲啊?」楚質悄聲問道:「怎麼哭哭啼啼的。」

「這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關心這個。」馮京啼笑皆非,在楚質的催促下,無奈說道:「似乎是出新戲,叫什麼生死相許,分明是在套用你的詞句來起名的。」

「這喜慶的時刻,也敢有人演悲劇?難得他們不怕砸檯子啊。」楚質喃喃說道,只見台上有個女伎人對著一口棺材哭泣不已,口中還叫著什麼山泊,給人的感覺似曾相識啊,不管怎麼說,楚質還是很佩服人家伎人的專業精神,儘管已經沒人觀看,依然賣力表演。

見到楚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樣,眾人不由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馮京見狀,著急說道:「別管閑事了,人家都等著你回應呢,好歹你也說句話啊。」末了馮京還是解答了楚質的疑問:「什麼悲劇,再哭幾句,就有人從棺材裡蹦出來了。」

果然如此,台上的女伎人抹了把淚,準備以頭碰棺自殺時,棺材突然開了,從裡面蹦出一個人來,兩人頓時抱頭痛哭,然後是喜氣洋洋的大團圓結局。

「還真是狗血、惡俗啊。」楚質輕嘆搖頭,也不理會眾人的悄悄私語,徑直走到書案旁,提筆寫下幾行字:「觀雜劇生死相許,心中感觸,難以盡述,唯有作曲以記之。」

筆尖在空中懸了片刻,楚質才繼續寫了下去,寫完之後,自己仔細端詳半響,忍不住嘆了口氣,還真是肉麻啊,不想再看下去,連忙退了回去。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似火,把一塊泥捻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用水調和,再捻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這首曲子自然也傳遍苑內苑外,彩棚之中的白瑾瑜輕輕吟誦,似乎在想像什麼,俏麗小臉慢慢染起了暈紅,有幾分痴痴之意。

「哼,這小子別的不行,就是這詩詞曲子還能見人。」蘇月香冷言道,心中卻有了絲波瀾漣漪,只要是女人,都是少不了感性,情詩情話絕對能聽入耳中,融入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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