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面聖

或許是沒有徹底融入身為大宋子民的身份,楚質對於所謂的皇恩浩蕩沒有絲毫的感受,自然也不會像幾人一樣熱血沸騰,大有皇帝一聲令下,立即以死心全忠義的意思,不過既然眾人都表態了,楚質也不好脫離群眾,也裝腔作勢的熱血一把。

就在幾人在憧憬日後幸福生活之際,崇政殿內傳臚之聲漸息,唱名賜第儀式結束,不須禮官提醒,殿外的新科進士們紛紛分列站好,齊齊鞠躬施禮答謝皇恩,傳臚儀式進行到此處,還不算完結。

名士尹洙曾說:「狀元登第,雖將兵數十萬,恢複幽薊,逐強虜於窮漠,凱歌勞還,獻捷太廟,其榮也不可及也。」如果就單單一個唱名儀式,怎麼可能有這樣大的榮耀,要知道如果說十年寒窗是付出的話,那麼進士登第之後,無論是從精神還是物質,兩方面便都進入了回報期,甚至是超值的回報。

授予官職是那定然的,暫且不提,在宋代及第進士都是天子門生,故首先得到的恩例便來自皇帝,不外乎精神鼓勵和物質獎賞兩途,而這些在前代是沒有的,可謂創製,太宗太平興國二年正月八日,宴新第進士呂蒙正等於開寶寺,仍賜御詩二首以寵之。

當然賜詩不是並非皇帝附庸風雅,而是革唐代座主門生之弊的收恩措施之一,具有明確的政治目的,只不過只賜予狀元一人,似乎不能達到收恩眾人的目的,於在後來的殿試中,在傳臚之後凡是新及第的進士都賜御制箴一首,以示一視同仁,自此優寵施恩的形式趨於多樣化,即不全是賜詩,或賜箴,或賜儒家典籍等,不管是賜什麼,目的都非常明確,就是希望進士們記得自己是天子門生,要時刻忠於天子。

或者是考慮到總是賜些詩箴書籍,賜多了也不顯得皇恩浩蕩,皇帝賜及第進士錢,始於宋太祖時,目的是讓進士們用於宴樂時的花費,可是後來這目的慢慢變味了,畢竟每當傳臚結束,朝廷都會專門在金明池旁的皇家園林內設宴款待及第進士,賜下的錢進士們多半是用不上的,而朝廷自然也不會再收回來,那錢當然是歸進士所有。

按照常例,進士及第賜錢三千貫,進士出身二千貫,同進士出身一千貫,諸科進士七百貫,從這裡可以明顯瞧進士分甲不同的差異來,也能清楚了解士子們對於第一甲進士及第的渴望有多麼的強烈。

不過現在還不是賜錢的時候,進士們謝過皇恩後,殿里又傳來趙禎的旨意:「敕曰,賜新及第進士、諸科綠袍、靴、笏。」

和其他朝代一樣,對於官員百姓的衣著顏色有明確規定,庶人只可以穿皂色衣服,在書院修學或都已經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待遇稍好些,可以穿白色儒袍,而朝中的官員也按級別高低,分別著紫色、緋色、綠色官服,而女子卻沒有受到這些規定的約束,就算身穿五顏六色的綵衣也不怕有人找麻煩。

如今賜予進士們綠袍,這表示他們已經有了做官的資格,袍、靴、笏早已經在殿門附近備妥,在內侍的引領下,數百個進士興高彩烈的爭相過去,接過衣袍,連穿在身上的外衣都沒解,直接把綠袍套在身上。

進士們身材千差萬別,朝廷所準備的綠袍、靴子未必都合身,身材適中的還好些,可身形高壯或矮小的進士,衣袍不是過於拘緊,就是過於寬大,顯得有些滑稽,不過此時此刻,眾人心中興奮之極,哪裡會顧及這個,而在殿門前的禮官不等所有進士都穿好衣袍,就已經催促眾人趕快拜謝皇恩。

士子們又連忙回到殿門正方施禮言謝,而有些手腳不夠麻利的進士,根本帶不及繫上衣帶,就這樣飄著凌亂的衣裳行禮,這時殿里又出來一個內侍,用尖銳刺耳的聲音唱道:「宣,第一甲賜進士及第者覲見。」

眾人一聽,紛紛向第一甲的十人投以羨慕的目光,其中不乏妒嫉的眼神,在古代皇帝深居在宮禁之內,能一睹龍顏可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有的甚至只知道皇帝的優存在,一生之中根本沒有絲毫的機會進宮面聖,當然這是指普通百姓,朝廷的官員自然能與皇帝接觸,不過也分情況而定。

朝廷高官大臣與宮中內侍自然是經常見到皇帝,而且還能近距離面談,感受帝王威嚴,而下級官員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最多是在什麼慶典活動中,遠遠的見到皇帝的龍駕儀仗,皇帝的相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也未必知道。

現在楚質的心情略微有些緊張,怎麼說也是要去見國家最高領導人,天下萬民的君父,封建王朝生殺予奪的統治者,若是沒有一絲膽怯才是怪事,反正排名第一甲末尾而最後入內的楚質,非常清楚的看見前面的同仁兄台,走路時雙腳不停打顫,有的更加誇張,汗流浹背,不停抹著額頭上的汗珠。

輕步上了台階,再上前幾步就是崇政殿的大門,在門前軍衛嚴密的注視下,進士及第的十人緩緩走了進去,過了片刻,立即來到殿中,畢恭畢敬的施行道:「參見陛下。」

沒有想像中的免禮平身之音,楚質有些詫異的悄悄打量四周情況,卻發現有幾個進士已經坦然直面上方,似乎在目睹天顏,楚質隨之恍然,明清宮廷戲看多了,果然容易受到影響啊,自嘲了下,楚質輕輕抬頭,殿中的情形再次出乎意料。

崇政殿裝飾富麗堂皇並沒有讓楚質覺得奇怪,高坐在龍椅上的宋仁宗趙禎沒有想像中的雄姿英發,充滿傳說中的帝王之氣,反而有些像隔壁家永遠和顏悅色的中年大叔,楚質也認為非常合理,畢竟人到中年,有些發福也是正常的,至於永遠保持年輕帥氣的皇帝,只能到宮廷戲裡去找了。

讓楚質感到意外的是,殿中除了連同自己之內的一干進士,還有幾個內侍是站著之外,其餘身著或紫色或緋色衣袍,明顯是朝廷要臣的官員,居然安然的圍坐在皇帝兩旁,這讓楚質覺得自己又被忽悠了。

之所以說是又,那是因為沒怎麼了解歷史典故時,楚質與許多人一樣,都理所當然相信電視上的宮廷戲,認為封建王朝治下的人,在皇帝面前,要麼是跪著,要麼就是站著,後來讀了些書,才恍然明白原來宋代之前的官員在皇帝面前是可以坐著的,真是幸福啊。

可惜好景不長,到了宋朝,萬惡的封建統治者,為了加強皇帝權力,鞏固統治,把官員的權力緊緊掌握到皇帝手中,使了許多政治手段,其中最可恨的是,為了突出皇帝的尊貴,在某日上朝時將大臣坐位撤下,從此以後,官員上朝就只有站著了,這簡直明顯的壓迫,人格的侮辱,可見古代封建制度多麼的邪惡。

經過無數權威的論證,楚質對此深信不疑,如今卻發現情況完全不是那回事,只見文彥博、趙概等人,滿臉微笑的與身旁之人,朝著殿內新科進士指指點點,不時竊竊私語,身旁桌案几椅之上還擺放著香氣誘人的茶湯糕點,有幾個官員神態自若的取食,絲毫沒有顧及皇帝就在自己旁邊。

被人忽悠並不可悲,可悲的是被人忽悠了兩次,而且從來不知道吸取教訓,楚質哀怨的尋思,無論是父親楚洛,還是大伯楚汲,還有何涉趙概等人,都是進宮面聖的常客,自己為什麼沒想過向他們打聽點宮中情況呢,幸好沒有出醜,悲哀之餘,楚質慶幸起來。

「馮狀元。」仔細觀察殿下的進士片刻,趙禎和聲叫喚,心情平靜,毫無波瀾,畢竟每隔那麼兩三年就有這樣的儀式,習慣了自然不會有興奮的情緒。

「臣下在此。」馮京回應,連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禮。

「解試解元、省試省元、殿試狀元,連中三元,世間少有,卿日後當要以此自勉,不可懈怠。」趙禎微笑說道,省試其實就是會試,只不過有時由禮部或者中書省尚書省主持,按照習慣稱為省試。

「臣下緊記聖訓。」馮京高聲回應,俊臉紅潤,似乎有些興奮激動。

「哼。」

聲音不小,似有不屑一顧之意,眾人紛紛好奇張望,想瞧下誰這麼有膽,居然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只見一個身穿紫袍,身材壯實,年約五十來歲,面透紅光,自有一股身居高位氣度的官員,似乎有些不待見馮京,根本沒用正眼相看,而是用眼睛的餘光瞥望,目光里露出明顯的輕視。

瞧清楚是誰人哼聲之後,馮京額眉不易察覺微皺了下,隨之變得坦然自若,恭敬朝趙禎一禮,輕步退了回去。

在背後悄悄戳了下馮京,楚質悄聲問道:「當世,這人是誰呢,似乎有些不待見你啊。」

「當朝國戚,三司使相張堯佐。」馮京微微苦笑了下,頭也不回,悄聲回應道。

不僅是楚質恍然大悟,馮京拒婚之事,已在汴梁城傳得沸沸揚揚,朝中大臣誰人不知,個個露出會心微笑,目光詭異的在張堯佐與馮京之間來回觀望,這更加讓張堯佐心中極為不舒服,繼續狠狠的瞪著馮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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