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之章 第三百零九章 決戰時分(下)

軍議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對於具體的戰術也沒有多加討論。畢竟他們才從西線過來,對於東線攝津國的情況並不熟悉,而且秀吉方面還沒有到達戰場,中軍和右路的信景、周景、景政、直虎、竹中、蜂須賀等人也都不在,不可能作出更細緻的、有針對性的安排。

行進到花隈城外的兵庫津外海,秀景等人離開永安號,率後面的運輸船隊繼續前往尼崎,水軍艦隊則向岸邊靠近,準備對花隈城發起進攻。

就重要性和繁榮程度而言,花隈城這一帶並不遜色於尼崎港,在某種程度上猶有過之。當年平清盛營建的福原京,就是坐落在這裡,可惜沒過多長時間,就被大老粗木曾義仲全部燒得一乾二淨,遭到了秦代阿房宮那般下場。儘管如此,這裡還有號稱鎌倉時代第一港的兵庫津,還有神功皇后遠征三韓歸來時創建的生田神社(守護天照和魂)、廣田神社(守護天照荒魂)、長田神社(祭事代主神),無論是港町還是神社門前町,都是非常的繁榮(三神社各有神封戶若干,因此後世稱此地為神戶)。有鑒於此,當初池田恆興才會放棄尼崎港北部的有岡城,選擇了這裡的花隈城作為本處。

不過,由於曾經見識過艦炮的威力,池田恆興並沒有打算保住這座臨海大城,作為現任城主和他女婿的羽良秀次,早已被他請到軍中,擔任麾下美濃、攝津兩國國眾的名義主將,只留下不到一千人駐守,幾乎等於是放棄了這座花隈城。

在艦炮、水軍鐵炮隊、水軍陸戰隊的打擊下,城中的守軍很快棄城而走,將這座城讓給了我方。臨走時,他們還在城中各處放火,企圖燒毀此城,但由於艦炮和鐵炮隊極為兇猛,他們還沒來得及完成縱火工作,也沒有堵塞各處井戶,就非常倉促的逃離了城池,岩松經定親自率軍進入城中,一面指揮滅火,一面派人控制住各處關鍵的倉敷和要道,很快將局面控制了下來。他派人來到兵庫津,向我和義景彙報城中的情勢。

「二之丸是守軍駐紮的地方,毀壞得比較嚴重;三之丸也有一定損傷;但是本丸卻沒有什麼問題,在一層放置的兩桶火藥,依然原封不動的放著,顯然是倉促間沒能夠點燃……各處倉敷中都是空空如也,沒有留下任何物資,應該是提前轉運到了別的地方。」

「既然沒打算守住,那是當然的事情,」我並沒有感到太過遺憾,「好在並不是全無收穫。那兩桶火藥,就已經價值不菲了啊!」

「不錯。」義景附和著說。

「那麼這座城就交給你了,」我望著義景,再一次吩咐他道,「記住,只須緊守城池即可,無須冒險出擊。羽良家利於決戰,也不會在這座城下多費手腳。」

「是,」義景低頭領命,「我一定切實的遵從您的吩咐。」

我點了點頭,微微有些抱歉:「這樣關鍵的戰事,你卻不能參加,實在是有些委屈……然而,你一向負責水軍方面,這裡少不得要由你坐鎮。」

「我明白。而且以我的嫡次子身份,一旦參與戰事,肯定就要擔任某一翼的主將……相對於秀景叔父和周景兄長而言,我的經驗還差得多,」義景微微露出了笑容,「那麼就恭祝父親大人和兄長武運昌隆吧!」

這孩子心裡明白得很……我微微感嘆著,轉身登上了永安號旗艦。

經過花隈城的耽擱,旗艦到達尼崎港時,已經是當日的下午時分。秀景麾下的伊予眾和中九州軍勢登陸完畢,正駐於尼崎港外的大物浦休整,從港口的望台上望去,最顯眼的當屬小南川高地上的主營,營帳外高擎著秀景的塗金唐破風馬印,一丈多高的五本骨扇-五三桐軍旗獵獵飄揚,在高地的周圍,布滿著密密麻麻的大小營帳,一隊隊足輕井然有序的往來於其間,不時還有幾名十幾名武士從營帳中冒出來,或者就是身背雙靠旗的使番眾快馬經過,將調度命令傳達到各處,令整個營地顯得極為繁忙。

目光再遠一點,就是矗立在左門殿川和庄下川交匯處的尼崎城,城中目前由前晚抵達的信景進駐,他麾下的北九州軍勢,都駐於尼崎城周邊,接管了周景留下的營地。而周景已經攻下了池田恆興放棄的有岡城,並且越過城西的武庫川,在西岸布置了防線,距離甲山只有數百米。甲山南部的甲陽園一帶(西宮七園之一、現代高級邸宅街)和夙川中部,也被直虎率領的伊勢眾攻下,那裡正是周景預定的艦炮陣地,想必已經於前兩夜布置完全。

這個態勢很不錯。到明日凌晨,各部就可以就近進入預定陣地,以逸待勞迎擊秀吉的大軍。

我的目光望向西北的甲山方向。那裡是秀吉最可能選擇的本陣,距離尼崎港大約十公里。由於天氣晴好,標高超過三百米的甲山,以及甲山西南邊的北山,在南蠻千里鏡下清晰可見,山頂上一片深綠,似乎還有灰藍色的煙氣在蒸騰。當然,其中的人和動靜都是看不見的。

聽周景報告,景政曾經建議提前發起進攻,或者動用布置好的炮陣,讓池田恆興無法順利構築工事,但是被周景否決了。周景認為,目前本方依託著有岡、尼崎兩城,態勢十分不錯,只需要休整軍力,堂堂正正擊敗對方的主力即可;至於炮陣,留到關鍵時刻再動用,很可能一舉奠定勝局,比現在騷擾對方更加有利些。

周景考慮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是主將,景政只是副將,身為軍奉行的直虎也支持他。結果就沒有對池田恆興發起進攻,兩方都維持著目前的勢態,等待即將到來的決戰。

傍晚時分,羽良家的主力終於到了。他們趕路趕得很急,幾乎可以說是日夜兼程,無奈兩條腿終究比不過水軍的船隊,雖然路程比秀景他們要短,卻還是落後了大半天才到達。到達之後,他們並沒有直接前往陣地,而是留在花隈城附近,依託著北部的再度山、城山布下防禦,顯然是要先休息一夜。考慮到己方地形不熟,而且兵力不多,義景和岩松經定放棄了難得的偷襲機會,只是令港外的艦炮不時向山間發射幾發炮彈,以騷擾敵方的休整。

次日,秀吉留下但馬國的小出政重部監視花隈城,率其餘七萬軍勢向主戰場進發。他的本陣,果然是設在甲山上,而池田恆興部則轉移到甲山北麓的寶塚和仁川台,作為本陣的左翼;右翼不出預料的是德川家康,駐於甲山西南的鷲林寺和苦樂園(西宮七園最靠山地的一園)。此外,織田信雄和羽良景秀也留在秀吉的中軍,信雄擔任軍奉行,景秀擔任副將,並且率北近江、南近江軍勢為先陣。

我方的行動,比秀吉更早一些。凌晨時分,信景和秀景先後拔營而起,鋪天蓋地的向西邊進發。他們越過武庫川,繼續向西前進,一直前進到離甲山大約一公里的西宮北口。隨後信景在此布下陣勢,令秀景前往夙川和甲陽園方向,接替井伊直虎的防線;井伊直虎將炮陣交給秀景麾下、曾經操作過大炮的大友義統,率伊勢眾回到右翼戰線。而作為先陣的島津家久和井伊宣直部,反倒落在了後面,因為他們要護衛著我前往戰場。

上午卯時中刻(六點左右),我穿著常服,罩了一件陣羽織,在近侍的護衛中離開尼崎港。港外的路旁,井伊宣直的騎備、津島備、蟹江備、三重備、朝明備已經等候了一陣,他們結成一支兩千餘人的騎軍、一支一千五百餘人的鐵炮軍和一支三千五百餘人的長槍軍,無比肅穆的矗立著,逞亮的鐵炮、鋒利的槍尖斜靠在背上,彷彿是一片整齊而有序的森林。

「稟報!全軍已經集合完畢!」島津家久和井伊宣直大聲報告。

「唔,」我點了點頭,「那麼就出發吧!」

「遵令!」島津家久一揮手,長槍軍一分為二,前半支作為前導,排成兩列向西進發。

井伊宣直和我更親近一些。他看著我的裝束,又看看我手中的馬鞭,微微皺起了眉頭:「您怎麼沒有穿具足,也沒有帶上『五胴切』呢?」

我哈哈一笑:「這樣就可以了!難道還指望我親自上陣?有你們在前面奮戰,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樣一句話,聽得眾武將的耳中,讓也為之振奮不已,也讓他們無比感動。

「臣等一定不會辜負內府殿下的期望!」眾人紛紛大叫道。

「正要借重諸位的勇武。」我讚許的點點頭。

渡過武庫川,中軍的信景、竹中重治、蜂須賀正勝等人都迎了上來,匯聚在我的白色旗幟之下。或許是第一次看到代表源氏棟樑的白色軍旗,北九州的國人眾武將們愣了片刻,隨即沖著軍旗發出了一陣歡呼。他們麾下的武士和足輕們,自然也就跟著主將一起歡呼了起來;然後是本家直屬的各支備隊,他們是我最忠誠和最精銳的軍勢,也享受著最好的待遇和最高的榮譽,因此他們的歡呼聲格外熱切,也格外的整齊。

雖然我很久沒有親自上陣了,備隊的人也換了不少,很多人都沒有隨同我出陣過,可是我在備隊中的威望卻從未消散,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與日俱增。那份未能跟從的距離感,產生的不是疏遠,而是發自內心的遺憾和敬畏,彷彿是凡間的信徒對待天上的神靈一般。

在這陣歡呼聲中,我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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