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之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一觸即發(中)

沒能夠促成我與柴田同盟,信孝有些失望的離開了。聽著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上,我想,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私下和他會面吧!等到他和秀吉決裂,僅憑一個岐阜城,肯定是擋不住善於攻城、擅長調略的秀吉。

對於我而言,這或許也是最合適的結果。以他的地位,他的性格,以及和我之間的親緣,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安排他。雖然我願意保留信長的血脈,可是留下吉法師顯然要比留下他和信雄穩妥得多。另外,如果他和雨津的孩子平安出生,秀吉肯定會把孩子送到本家,到時我同樣也願意妥善的安排。

之後秀吉也親自來到相國寺,和我商量毛利家的事情。他是受了小早川隆景的拜託,希望我能夠遵守約定,不要在山陰地區挑釁吉川元春,也希望我約束萩城的島津義弘,不要總在周防、石見兩國的邊境鬧事。否則的話,毛利家將不得不重新檢視和吉良、羽良兩家之間的和睦。

「是小早川的拜託嗎?」我並不感到驚訝。

雖然我可以確信,一旦我和秀吉決裂,小早川隆景肯定會棄秀吉而投向本家,但是如今本家和秀吉依然是同盟,以他的謀略,自然會想到借力打力這一招,以圖利用秀吉來影響我,從而避免家中因為外交方略之爭而產生分裂。

「是。所以請你務必約束一下二見水軍和島津義弘如何?」秀吉說道。他的語氣十分真誠,聽起來彷彿是真心實意的希望我和毛利家和睦似的。

只不過,我心裡很清楚,這不過是秀吉的表象而已。他就是利用這種看似真誠的表象,成功的進行了諸多的調略。然而在事實上,他恐怕是滿心盼望著我和毛利家決裂呢!那樣的話,他的調略就又有了用武之地,至少山陰的吉川元春會非常堅定的向他靠攏。

「這個,恐怕有些不好辦啊!」我嘆了口氣,「並非我要和毛利家敵對。可是,九州諸國那麼多豪族,一旦停止了內鬥,自然就把目光放到了九州之外,希望能夠向外擴張,獲得更多的領地。例如那個島津義弘,你也看到了,特意把居城設在了邊境郡內,而且以區區十萬石領地,居然就敢挑釁百萬石的鄰居,因為他知道背後是九州,而我也必須為他撐腰……面對這個風潮,我能夠怎麼辦?只好疏導他們,把他們的精力和目標引向毛利家。不然的話,九州內部的壓力如何宣洩呢?」

「這還真是個問題!」秀吉皺起眉頭,似乎也替我發愁起來,「小早川隆景的意見,可以不必太過重視。然而,這個趨勢不能夠縱容,總得想個辦法來約束他們才好。」

「其實方法已經有了,」我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他這副真心為我打算的樣子,還真是有意思呢:「信景在肥前檢地之事,你應該聽說了吧?」

「確實聽說了,」秀吉點了點頭,「不知成效如何?」

「成效很是不錯,肥前國已經完全安穩了,」我微微一笑,「所以,我準備在整個九州之內實行檢地,將各豪族的領地和地位都固定下來,並且以本家的名義發給安堵狀,正式確立主從關係。到那時候,我有了這個名份,又手握他們的誓書、武士名錄和領內分限帳,自然就可以完全控制他們。」

「在整個九州實行檢地!」秀吉瞪大了眼睛,臉上忍不住露出了驚容,「這個動作是不是太大了?……我的意思是說,萬一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例如……例如毛利家背盟之類,你豈不是就無法出兵了么?」

毛利家背盟?那可能么?我心裡暗笑。小早川隆景正滿心維持和本家的和睦呢,我那麼挑釁他都忍了下來,怎麼會平白無故的招惹我?其實,是你自己有所動作,又怕我出面干涉吧?

不過,現在你可以放心了,而我也不會戳穿你這言不由衷的擔憂。

「沒關係,只要我有水軍在,沒有誰能侵入四國和九州,盡可以放心的著手這件事情。」我笑著向秀吉說。

「……這倒也是啊!」秀吉感嘆道,「以前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想到水軍會這麼關鍵。可是,到了現在,都不得不佩服你的眼光了啊!」

「所以,期間毛利家真有什麼異動,或者畿內發生什麼變故……」說到這裡,我微微頓了一頓,望向他的臉上,果然發現了一絲不自然的表情。這讓我心裡更加瞭然,卻是若無其事的接了下去:「……就拜託你多多費心吧!」

「那是當然的,你儘管放心。」秀吉也儘力露出一個笑容。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下……我準備向朝廷提出申請,要求擔任源氏長者之職。」

「源氏長者!」秀吉的瞳孔猛地一縮,「這個職務,不是幕府將軍才能擔任的嗎!」

「啊,原來你也知道啊,」我笑了起來,「不過呢,關於這個職務,恐怕很多人都誤會了,並不是由將軍家擔任的……」

說著,我簡要的向秀吉解釋了一番。

「原來是這樣啊!那真是可喜可賀!」聽我說完這個職務的來由和傳統,秀吉連連點頭,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羨,「我秀吉今天是受教了……到現在我才知道,宣景殿下的家門是何等的不凡呀!」

「家門算什麼呢?就在二十多年前,我只不過是一個被追殺的落魄小武士罷了!」我的聲音充滿感嘆,「所以說,英雄不問出處。例如秀吉殿下,雖然是農家出身,今日的地位又有幾人能比?若是能夠再進一步……」

我忽然停下話語,向秀吉低了低頭:「總之,只有得到這個職務,我才能夠有足夠的威望行檢地之事。關於這一點,我已經同長秀殿下說過,同樣也希望能夠得到秀吉殿下的理解和支持。」

「是么?」秀吉沉吟了片刻,眼光突然一閃,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既然這樣,我會向一條關白表明我的態度。」

「那就完全沒問題了!」我再次露出了笑容。

……,……

永貞元年十月初,朝廷正式頒下詔旨,由清和源氏一族嫡流的河內源氏後裔、從二位治部卿源氏朝臣宣景繼任源氏長者,並按照傳統,補任太政宮中納言之職,擔當淳和院、獎學院兩院別當兼務。從此以後,河內源氏的嫡流,也由出自第三代源氏棟樑義家庶子義國流(新田、足利兩家之祖)的足利家,轉移到了出自第五代源氏棟樑為義流(源氏嫡脈,源賴朝、源希義、源范賴、源義經祖父)的吉良家。

繼任之後,我做的第一件履職的事情,就是為秀景及信景、周景、義景、景政等已元服的諸子申請官職。秀景敘任從五位下右京亮,開吉良京兆家;信景敘任從五位下左近衛少將,而宗家此後也就可以稱為羽林家;周景敘任從六位下左衛門尉,開吉良金吾家;義景敘任從六位下左兵衛尉,開吉良武衛家;而景政則擔任伊勢守之職,暫時無官位。

同時,因為成為清和源氏一族河內源氏的嫡流,本家實際上也就成為新的源氏武家棟樑,所以我趁機改變了宗家的家紋,由五本骨扇變成了源氏的五葉笹龍膽;分家則繼續使用五本骨扇,同時共享宗家的五三桐副紋;而像仁木家這樣的連支家,就只能使用本家的家紋——源自足利家的二引兩(仁木家是足利家最低格式的一門親類),不能使用副紋了。

完成這件事,正好就是信長的周年忌辰。我身穿才趕製出來的、綉有金線笹龍膽紋的葡萄紫色公卿直衣,前往大德寺總見院參拜。和我同行的國持級家臣,只有生駒家長和筒井順慶兩位,其餘的人,除了擔當中樞的丹羽長秀一直守在寺內外,都很默契的分成兩個陣營,先後於午前和正午拜祭了信長。

反正周年祭不比葬禮,有繁瑣的儀式和程序。因此,家臣們可以選擇任何時候拜祭。

等到返回相國寺,生駒家長和筒井順慶並沒有離開,而是問起了接下來的方略。

「太常公獲得源氏長者之職,並且娶了德姬公主,接下來就該重返畿內、重新整合太政公舊部了吧!」筒井順慶試探著問道。他的態度比以前更加的謙恭,眼光不時在我的身上逡巡著。這樣的葡萄紫色公卿直衣,在公家來說不算什麼,可是在武家而言,差不多就是幕府大將軍的獨有裝束。

我搖了搖頭:「這件事,將會由秀吉殿下負責……到目前為止,他在畿內做得很好,我沒理由介入其中。」

「這……殿下是不是太拘於小節了?」生駒家長隱隱有些失望,「難道殿下還看不出秀吉殿下的意圖嗎?他要打倒柴田殿下和信孝殿下,這是很明顯的事情,之後的下一個目標,除了殿下還能有誰?那麼,與其面對整合畿內的秀吉殿下,還不如趁兩方相持之時,逐一壓服兩方!」

又是這種論調……說真的,這樣勸我的人已經很有不少。如丹羽長秀等人,是想避免織田舊部的大規模內戰,以免損傷信長身後的英名,並且盡量保留他的家業和血脈,畢竟洗牌越徹底,織田家的家業和血脈就越難以保留。不過,我對此已經有過承諾,算是了結了他最大的心愿。

像生駒家長這樣的與力和家臣,我也能夠理解。他們自然希望我趕快上位,那麼他們的地位自然也就有了保障。不過,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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