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之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變之序幕(上)

我並不擔心無法擊敗秋月家。對於我而言,九州的任何勢力,都無法對我形成真正的挑戰。島津家已經降服,且不去說他,另外的幾家中,龍造寺家雖然看似強大,實際上卻是散沙一團,只要遇到挫折,馬上就會分崩離析;大友家屢經挫折,內政一塌糊塗,當年極盛時期的元氣已經所剩無幾了,在放棄肥後國的責任後,隨著蒲池家背離,筑後國實際上也脫離了大友家的掌握;至於秋月家,雖然崛起的勢頭極強,但是極大的仰仗著博多港的財富,除此以外,不過是小一號的龍造寺家而已。

之所以暫時不願進軍北九州,主要是考慮到可能發生的變故。無論如何,一旦我介入北九州的紛爭,短時間內肯定無法抽身出來,那麼即使發生什麼事情,我也無法作出及時的應對,從而浪費一些寶貴的時機。

這是非常可能的事情,是我綜合歷史軌跡、實際情勢、以及當事人性格所得出的分析結論。這種分析方法,於我而言已經是駕輕就熟,並且多次被事態的發展所證實,也讓我在事情偏離歷史軌道後,依然能夠把握和利用相關事態。

現在的情形,和歷史上相比,雖然武田家還沒有攻下,但是在九州卻取得了極大的進展,如果不出意外,已經沒有任何勢力能夠阻止織田家的統一步伐。有鑒於此,聽說朝廷已經敦請信長,讓他在太政大臣、關白左大臣和征夷大將軍三職中任選一職,正式確定統領天下的名份。

另一方面,畿內的人心態勢卻已經非常嚴峻,幾乎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就在不久之前,主持錢座的林秀貞失腳,被信長查出有貪污的不法行為,因而受到和佐久間信盛類似的處置,闔家被流放到熊野地方;彷彿與信長相呼應,岐阜的織田信忠也開始在家中進行整肅,於是西美濃筆頭家老安藤守就也被流放了,理由是當年武田信玄征討織田家時,他負責防守東美濃秋山虎繁,卻暗地裡和對方內通。這兩件事,雖然是有憑有據,可是做得實在不是時候。設想一下,這半年內信長廢了畿內軍團,處置了東海軍團家中的正室和嫡子,又禁閉了得勝而回的南海道軍團總大將(本人),如今父子倆又分別流放各自的家老重臣……放在不明真相的群眾眼中,這是個什麼苗頭?家中的其餘重臣們又會作如何想?估計不少人都會認為,如今天下將定,信長是準備卸磨殺驢了!

按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事情很可能馬上達到即將爆發的邊緣,簡直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若是信長再有什麼出格的動作,指不定就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引發家中的巨大反逆。

我卻知道,信長的眼光並非局限於日本,統一日本並非他的終極目標,所以卸磨殺驢的猜測首先就失去了前提。然而,對於我來說,這就是問題所在,以我的立場,絕對不能看著信長征伐朝鮮,從而同大明發生戰事。

所以,我雖然不會親自向信長發難,甚至還遵從義理,多次向他提出諫言,但如果事情到了即將爆發的邊緣,我同樣不會試圖去挽回什麼,並且也有自己的個人計畫……這是一種非常複雜的心思,既有幾十年的知遇之恩,也有深埋心底的故國之情,另外還有一些前途未卜的憂懼,以及能夠獨立行事的野心。

人的感情,大抵是這般難以捉摸,而且還會隨著時間和情勢而變化。我想,即使是最親近和信重的秀景,大概也不會想到我會懷著這種心思吧!他對吉良家的預期,依然停留在管領細川家那種程度,偏偏我還不方便向他挑明,以免造成他的巨大困擾。真正能夠切實討論這件事的,只有遠在伊勢、早已對我抱有此類期望的天海和尚。

也許是看到我顯得有些煩悶,小夏請我去土佐吉良城小住幾天,順便陪她去長芳寺拜祭。

「那好吧!」我稍一考慮,同意了她的請求,「記得兩年前,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我陪你去過一次對不對?……感覺很不錯。」

「恩,妾身也是,」小夏露出一個笑容,「那時長芳寺才剛建成呢!」

「這多虧了景太郎的好意。而他能夠這麼體貼,你應該毫無遺憾了吧!」想起當日的事情,以及周景對我的勸諫,我依然十分感慨。他說「無欲則寧靜,無求則自在」,這是對的,可惜以目前的情勢,以及我目前的位置,我根本無法做到。

「景太郎是個好孩子,」小夏點了點頭,「可是,如果說毫無遺憾,那就不是了……當時聽說景太郎要建長芳寺,妾身就想著,如果是由殿下出面,那該多好啊!」

這句話讓我稍稍有些尷尬。那一陣,我還把她單獨丟在蓮池城呢。

「好了,我保證,如果你再要建什麼居館或寺社,我一定親自主持。這樣如何?」我只好說道。

「還要建什麼居館啊?妾身可不願再被丟開,」小夏轉過眼波橫了我一眼,「至於寺社,有長芳寺就夠了吧!妾身作為側室,以後過世了,想必不能入葬本家菩提寺的,那麼葬在這裡就行。」

我有些不悅的望向她:「怎麼就說到了這種事情?你今年才多少歲啊?」

「妾身已經快四十歲了……前兩年在蓮池城獨居,有時候覺得孤寂,忍不住就胡亂的想一些心思,」小夏抱歉的笑了笑,「其實,這也不算突然呀!妾身的母親,甚至沒有活過二十歲;還有祖母,據勝賀野大人說,也是未滿四十歲去世的……反正,當時妾身已經吩咐景太郎,無論殿下今後葬在何處,一定要在長芳寺建立靈冢陪著妾身。」

「行啦,都說是胡思亂想了。」我很隨意的說道。在我的觀念中,四十歲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這時就想著身後之事,實在太早了一些。而且,仔細看她的臉上,雖然有些魚尾紋,但是因為長期養尊處優,除了豐腴一些外,容顏變化並不算大,怎麼都不像是該考慮這種事情的年齡。

「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啊!」我捧起她的臉,在手心輕輕摩挲著。

……,……

事實證明,我對秋月種實的看法非常準確。驅逐我的使者之後,他果然加強了和龍造寺家的關係,然後聯合新近投靠龍造寺家的筑後國國人豪族,對大友家發動了進攻。大友家猝不及防,不得不結束了筑前攻略,將主力撤回豐後防守,整個筑前國中,只留下高橋紹運的岩屋城和立花道雪的立花山城支撐局勢。

大友家之所以如此被動,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蒲池家的背離。這一家是筑後國大身十五家的筆頭,世代拜領大友家家主的偏諱,是大友家在筑後國的統治支柱。當年龍造寺家尚未抬頭時,龍造寺家兼一度受迫於少弍家,龍造寺隆信也曾被本家權臣放逐,而這兩次緊要關頭,都得到蒲池家前任家主蒲池鑑盛的支持和庇護,因而將家業存續了下來。在當時而言,這並不算什麼,反而可以作為大友家北九州攻略的一個環節。可是後來龍造寺家強勢崛起,嚴重阻礙了大友家的北九州攻略,蒲池家當初的行為就顯得極為不合適了,因而在大友家中受到了一定的非難。結果,耳川之戰中,蒲池鑑盛領一千軍勢直突島津家本陣,以全軍覆沒的代價證明了自己的忠誠,蒲池鑑盛的嫡子蒲池鎮漣卻以生病為由,率另外兩千人提前脫離大友家軍勢返回筑後國,從此慢慢向龍造寺隆信靠攏,終於和庶支一門、以及其餘幾家豪族一起投靠了龍造寺家。

到了這個時候,大友家不得不放下身段,再次向我請求支援。作為使者的,依舊是吉岡鑑興和臼杵鎮尚,他們先到達今治城,得知我前來了土佐國,立刻拜託簡妮特一起趕過來求助,並且在經過中伊予時,拜訪了伊予松山城的秀景。秀景得知情況緊急,又看在簡妮特的份上,也跟隨他們趕來了吉良城。

「請金吾殿下務必伸出援手,則我大友家上下同感恩德!」吉岡鑑興態度非常的懇切,「對於肥後一國,家主已經無法顧及,只能請金吾殿下接過責任……但是豐後的本處,是本家所必保的,希望金吾殿下代為擊退秋月家的進攻;另外,筑後國的叛臣,也請金吾殿下出面征討,事後本家願分出筑後西部的三瀦郡、山門郡和三池郡領地,以酬謝金吾殿下家中立功的諸位大人。」

「請兩位先住下吧!關於援助大友家的事,我會考慮的,」我模稜兩可的回答道,「只是,因為之前征戰半年,四國豪族皆已疲敝,恐怕不是那麼願意出陣;另外,我還必須考慮到織田左府殿下的意見。畢竟我只負責南九州,並且擔任大友家的取次,要攻擊北九州的龍造寺家和秋月家,必須先得到主家的認可才行啊!」

「金吾殿下……」臼杵鎮尚還想說什麼,卻被吉岡鑑興接過了話題。他搶先向我欠了欠身,恭敬的說道,「那麼外臣就先叨擾幾天,等待金吾殿下作出決斷。」

「不必客氣。」我點了點頭,吩咐近侍替幾人安排。

秀景卻依然留在了廳中,等到吉岡鑑興和臼杵鎮尚等人下去,他奇怪的問道:「關於這件事情,兄長是怎麼考慮的?大友家如此有誠意,兄長還需要猶豫什麼呢?」

「你覺得我應該出陣嗎?」我反問道。

「只是就事論事吧!」秀景點了點頭,「兄長對吉岡鑑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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