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之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抗命請命(上)

前田利家的話,讓我很有一些觸動。不過,現在討論薩摩國的處置實在太早了一些,連日向國南部都還沒有平定呢。當前最重要的,還是先將飫肥城攻下來,而佔領了這座日向南部第一堅城,島津家在日向國就無能為力了。

從這個意義上,說伊東家曾經統領整個日向國,是非常勉強的。除了諸縣郡西部北原家的飯野城,諸縣郡南部北鄉家的都之城外,這座飫肥城同樣讓伊東家幾度望城興嘆,而且是最為糾結的一座,從1484年伊東佑國(伊東義佑祖父)第一次進攻此城、被島津忠昌率軍討取算起,兩家為這座城爭奪了近百年,只是伊東家一直沒能切實佔據,而島津家守城的家族也換了好幾次,先是新納家,然後是伊作島津家,然後是現在的島津豐州家。

十餘年前的時候,伊東家出動兩萬軍勢,將島津豐州家的島津忠親(原名北鄉忠親,北鄉時久、島津朝久之父)包圍,島津宗家救援失敗,不得不作出棄城的決定。可是,伊東義佑才作出了安排,由八歲的次子伊東佑兵擔任城主,他的長子、伊東家家督伊東義益忽然病逝,導致領內嚴重動蕩,於是伊東義佑不得不收縮勢力範圍,扶持伊東佑兵繼任家督,而諸縣郡西部的行動也停頓了下來(當時他們在小林城下擊敗島津家,重傷島津義弘)。等到四年後,島津義弘在木崎原擊敗伊東佑安、伊東佑信,伊東家就進入衰落期,終伊東義佑一生,再沒能靠近飫肥城半步。

為了攻略這座城,我特地將蜂屋賴隆、伊東佑兵及幾位伊東家舊臣從綾城調來,一同參與行動。然後又遣水軍攻下了城東五六公里外的油津港,從酒谷川河口溯流而上,封鎖飫肥城南部區域。只可惜酒谷川河道狹窄,護衛艦不能通行,不然的話,利用艦炮協助攻擊,落城將是輕而易舉之事。

強攻不成,那就只有圍困一途了。我將土佐眾、阿波眾及蟹江備配置在城下,由周景代我擔任主將,細川真之為副將,本多正信、伊東佑兵為奉行,負責前線的圍困;令井伊宣直率井伊備、西讃岐眾返回兒湯郡,加強對新納院高城的包圍;然後自己領津島備和水軍進駐油津港,部署出征軍勢的後勤事宜,和蜂屋賴隆討論日向國諸豪族的安排,有時候也處理一些四國方面送來的文書。

三個月過去了,圍城依然在進行著。在此期間,我傳令調三重城的竹中重治前來東伊予,代我處理領內的日常事務,這原本是秀景的工作,不過他目前正負責我的側翼,而且馬上要另立分家,事務繁多,中樞必須另外有人主持;秀景則在諸縣郡小林城下擊敗島津歲久、川上忠智等人的進攻,斬殺川上忠智親弟川上忠里,牢牢控制著島津家從諸縣郡進入日向國的通道,然後留下淡路備、中伊予眾及米原重秀等日向豪族軍勢據守,派淺野長政、金子元宅率東伊予五千人南下,乘虛攻佔了北鄉家的都之城,擋住島津家從大隅國進入日向國的通道,也讓島津家放棄了大舉救援飫肥城的企圖。

看著外援一直沒來,島津家久曾經出戰兩次,結果被周景沉著的指揮蟹江備、土佐眾、東伊予眾等部,依託城外工事堵了回去。作為獎賞,我把蜂須賀正勝、勝賀野元信從四國調來,在土佐眾、東伊予眾中選拔人員設立蓮池備,並且提拔了幾十名立下斬敵功績的足輕擔任低級武士。這支蓮池備,從此就是本家的直屬備隊了,並且劃為周景的親軍,由我的近侍佐竹宣秀擔任副將,安芸郡鈴木重秀任鐵炮統領,吾川本多正純(本多正信嫡長子)、高岡佐竹義直(佐竹宣秀叔父)、長岡長宗我部賴親分任長槍三番隊的番頭。一時之間,圍城軍勢士氣大振,能夠進入蓮池備的,無論是豪族還是足輕,固然是為豐厚的俸祿和崇高的地位而歡欣鼓舞,其餘沒能入選的足輕們,也都期望著能夠立下功績,補上蓮池備的缺額,甚至擢升為武士。

我知道,城中估計是支撐不了多久了。畢竟在島津家久進駐佐土原城後,飫肥城的地位就下降了許多,不過是島津豐州分家的本城而已,島津家的大部分軍糧物資,都放在佐土原城中,上次島津家久匆忙撤離,不可能帶上多少,而以飫肥城的儲存,自然是支撐不了四五千人的長期消耗的。雖然島津家久擅長軍略,可是對於這種情況也無能為力,只能坐視城中的士氣日漸低落下去。

島津家也沒有閑著,他們救援日向國失敗,也不做過多的糾纏,直接以主力攻擊肥後相良家的人吉城。相良家之前曾經和大隅肝付家、日向伊東家結為盟友,在兩家相繼敗亡後,經過島津家一年多的攻略,早已是岌岌可危,如今面對島津家的全力進攻,怎麼可能繼續支持?家督相良義陽很快就向島津家降服,並交出六歲的龜壽丸(後來拜領島津家偏諱,取名相良忠房)、四歲的長壽丸(後來的相良賴房)這兩名嫡子為人質,像島津家表示降服。

這個時代,衰敗的豪族是極為悲慘的。相良家儘管降服了,可是苦難還沒完,很快就被島津家驅使著攻擊肥後南部的阿蘇家。這個命令,讓相良家家督相良義陽非常為難,他曾經與阿蘇家軍師、半獨立於阿蘇家的甲斐宗運有過生死同盟之約,彼此還是親屬和密友,而攻略阿蘇家的話,甲斐宗運的御船城是繞不過的。懷著這種無奈的心情,他作為先陣攻入了阿蘇家的領地,然後於十二月二日清晨,在響野原的濃霧中受到甲斐宗運的突襲,結果死於亂軍之中。而宗運看見他的首級,也忍不住淚下,然後就地為他建立了首塚,將遺體送往人吉城。

這時候,大友家的軍勢也到達了肥後國,和阿蘇家合流,與島津家主力達成對峙,大戰似乎一觸即發。然而,龍造寺家似乎不甘寂寞,也橫插了進來,支持肥後菊池家家臣團的舊臣隈部家、赤星家、城家等家族拖大友家的後腿,讓局勢更加的撲朔迷離。

菊池家是肥後名門,很長一段時間內擔任過肥後守護之職,但是因為宗家滅絕,庶族爭立,近百年前就已經沒落了,最後的三代家督,分別由阿蘇家的阿蘇惟長(阿蘇惟將之父,又名菊池武經,十七代家督)、菊池家庶族重臣詫磨武包(菊池武包,十八代家督)、大友家的大友重治(大有義鎮叔父,又名菊池義武,十九代家督)擔任。到了天文二十三年(1554),聽說菊池義武試圖自立,大友義鎮誘請菊池義武前往豐後國,卻在半路上出兵包圍了義武一行,逼迫義武等人自盡,將肥後守護收歸大友家,至此菊池家名實俱亡,而菊池家家臣團也同大友家決裂。

由於龍造寺隆信介入的原因,大友家和島津家終於沒有打起來,暫時承認了各自的控制範圍,然後分別撤軍對付身後的敵人。大友家要對付的是龍造寺隆信和菊池家家臣團,島津家要對付的是日向國的我。

可是,這時再想救援日向,已經是來不及了,島津家久已經山窮水盡,被迫獻出了飫肥城,並且以本人自盡的條件,請我饒恕一城軍民的性命。兒湯郡中部的高城,同樣也被迫向井伊宣直降服。至此,島津家在日向腹地的最後兩個據點都被我拔掉。

但我並沒有讓島津家久和新納忠元自盡,只是將家久和島津以久、北鄉相久一起羈押在軍中,並且放新納忠元返回薩摩大口城本處。得到新納忠元的情報,島津家很快就放棄了進攻日向國的打算,再次派來了求和的使者。

使者依然是上次來的樺山善久,他提出的條件,比上次更加的優厚,不僅完全放棄了對日向國的領權,而且還加上肥後南部半國;而如果織田家能夠保證島津家薩摩、大隅兩國安堵的話,也可以向織田家降服。

「金吾殿下大度饒恕本家的家久、忠元兩位殿下,可見並沒有絕滅我島津家的打算;而羈押日向國的諸位,釋放薩摩國的新納忠元,大概就是向本家要求日向一國的意思吧?」樺山善久這樣說道。

不得不說,島津家還是很有些聰明人的,很快就理解了我的善意,並且作出了相當接近的解讀。這就是所謂的「腹語」藝術了,而能夠明白這種言外之意,乃是相互溝通、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到了現在,我的確已經不打算絕滅島津家,如果他們願意向織田家降服,並且向我吉良家靠攏,我願意替他們向信長請命,保留家名和一定的領地。作出這個決定,主要是參考了配下與力和諸國大名豪族的意見。正如前田利家所言,他和佐脅良之都不怎麼願意轉封薩摩國,而周景、細川真之、蜂屋賴隆等人對島津家的戰力也評價極高,認為繼續向西侵攻、進一步壓縮他們領地的話,受到的反彈會非常強烈,即使能夠獲勝,我方也免不了付出極為重大的傷亡。這樣的結果,無論是他們,還是我自己,都不會願意接受。

部下軍心如此,個人利益如此,我自然從諫如流,那麼唯一的障礙,就是信長的命令了。但是,有諸位與力和諸國豪族的一致請求,信長或許會收回成命吧!

「如果只保留薩摩一國,我可以為島津家在信長公面前力爭,」我思索了一會,對樺山善久說道,「在我而言,這已經是違背了信長公的命令,也是我能夠轉圜的最大餘地。畢竟,信長公的強勢,是天下皆知的……然後,我個人願意在公私兩方面對島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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