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之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方決戰(中)

乍看上去,武田家的這番動作,似乎是證明了平岩親吉的推斷。也就是說,武田家的重點在三河國。那麼,現在岡崎城方面就該做一些事情,努力穩定事態和領內的人心。不然的話,只在一個山縣昌景面前就被動的縮在城裡,任由他把東三河攪得七零八落,那麼武田信玄大軍一來,各地豪族還能有多少抵抗的意志?

而且岡崎城方面還要擔心我的問題。畢竟,面對武田信玄的兩萬五千主力,作為織田家援軍的我,即使選擇了保存力量,退回尾張和信長合兵,為下一步的決戰作準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那樣一來,岡崎城基本就完了,德川信康本人的命運也十分堪憂。他能夠做的,或者是不戰而逃,隨我和徳姬一同返回織田家,或者是抵抗一番後,向武田降伏。無論是哪一種,對於作為城主和武士的他來說,都是極傷聲望和名譽的事情——可是,作為德川家唯一的嗣子,他總不能就戰死在這裡吧!

但我還是堅持自己的判斷。按照我的思路,武田信玄這樣做,依然是為了給德川家康施壓,逼迫他出城野戰。那麼,無論是為了保證岡崎城的安全,還是避免自家力量的損傷,我都不會貿然出擊。

我並不害怕山縣昌景的五千人,甚至連馬場信春一起來了,我都有把握利用合適的地形和他們碰一碰。可是,這樣的浪戰有什麼意思呢?又有什麼必要呢?我現在好歹也是西國有數的「名將」了,憑我以往的戰績,完全有資格任意發揮,誰都不會認為我是缺少魄力和膽量的懦夫,只會揣摩我避戰的原因和意圖。

同樣的道理,武田信玄僅僅一個簡單的分兵,我作為對手,就必須仔細揣摩一番。這是虛招還是實招?他這樣到底是給岡崎城方面施壓,還是給濱松城的德川家康施壓?或者乾脆就是攻略三河國的前奏?

也許要看武田家的下一步動作吧……如果只是馬場信春與山縣昌景合兵攻略三河,那麼我還可以保持淡定,畢竟我只要守住岡崎城就可以向信長交差;德川家康或許也可以保持淡定,以岡崎城的守備和城防,不是一萬軍勢能夠輕易拿下的,只要守住岡崎城和濱松城,武田信玄就無法平定三河、遠江兩國,然後就該武田家和織田家決戰了。

可是,如果北條氏規、甚至武田信玄的主力都移來三河國,即使我承諾願意堅守,德川家康會不會放心的信任我,把自己老巢和嫡子的命運完全託付給織田家的人呢?

……,……

只知道北條氏規離開了濱松城,這肯定是不夠的。我派前來通報的人火速趕回濱松港,傳令將水軍分成三部,一部仍然原地駐守,一部沿途打探馬場信春和北條氏規的動作,另一部是安宅和九鬼家配下的鐵炮隊,人數大約五百,我命令他們趕回岡崎,接受我的直接指揮。

十二月二十二日中午,水軍的情報終於送來了。馬場信春確實是在往三河方向進發,可能是武田信玄得知我率援軍到達,擔心山縣昌景的五千人壓不住形勢;可是,北條氏規的五千人並沒有往三河國過來。他們在三方原東北端的都田川邊埋伏著,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北條家的人躲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水軍,根本就發現不了他們。」使番向我說明道。

「這是為什麼?」我詫異的問道。真是,總不至於躲在河底下吧?

「殿下,是這樣的,」身邊的井伊直虎向我解釋,「三方原是一片突起的台地,河邊經過山洪的長期侵蝕,凹進去很深一片,軍勢藏進去的話,在原上根本發現不了……」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這種地形叫做洪積台地,是更新世時代突然抬起的小高原,因為地質年代很近,只有上面一層風化為土壤,地下大部分以砂土為主,所以非常容易被河水侵蝕,形成那種特殊的地形……真是,幸虧我是用水軍在偵察,也幸虧井伊直虎所住的井伊谷,就在濱松城北邊的都田川附近,所以她熟知周圍的地形,不然我還真弄不清楚。

天知道,武田信玄也是別國的人,怎麼就能找到這樣的地方藏伏兵?

使番見我和井伊直虎交談,就停止了彙報,卻依然半跪在地上。

「還有什麼情況嗎?」我問道。

「是……我方偵察的人似乎被北條家發現了,然後他們派母衣使番去了濱松城方向。不久,武田信玄就再次分出兩支軍勢,往三河方向而來,看旗號和馬印,是武田勝賴和內藤昌豐!」

好嘛,一個武田家的少主,三個武田家的名臣都出動了。唯一的春日虎綱沒來,據情報說是要駐守北信濃海津城防備上杉家,但是屬下的北信濃眾也來了部分人,和真田信綱、真田昌輝作為先方眾配屬在馬場信春隊中。

這麼大的動作,再加上三方原東北端的伏兵,武田信玄想做什麼,難道還不清楚嗎?

「武田信玄,準備要決戰了。」我慢慢的說了一句。

「都往三河而來,是和我們么?」長野藤敦稍稍有些緊張的興奮。名震天下的武田信玄,高達兩萬五千餘人的軍勢,其中還包括名揚東國的武田赤備,想想的確挺震撼的。

可惜目標不是岡崎城……我搖了搖頭,回答長野藤敦:「不。對手是三河守殿下。」

「主公,有情況!岡崎城出陣了!」門邊執勤的蜂須賀景勝忽然指著天守閣外叫道。

我、長野藤敦和井伊直虎連忙趕了過去,只見城門已經打開,大量的足輕正在魚貫而出。幾位全副武裝、只是還沒戴上鐵兜的武士正行進在隊列之中,被他們簇擁著的,是一個同樣身著具足,頭戴武將烏帽的武士,騎著一匹白色的戰馬。

不用說,騎白馬的,一定就是德川信康。這個年頭,白馬並不是誰都能騎的,第一是因為珍稀,第二是因為顯眼,除了家資充足、身邊護衛森嚴的總大將以外,其餘的武將騎白馬上戰場,完全就是自討苦吃,不是找死的,就是敗家的……整個織田家,目前似乎只有信長父子四人、我、還有作為畿內側翼的丹羽長秀習慣於白馬出陣。

「真是……太魯莽了!」我嘆氣道。

我說的自然是德川信康。前天商議的時候,表態放棄救援菅沼定盈的,是平岩親吉一個人,德川信康並沒有說話。那麼這次出陣肯定就是他的主意了。雖然平時很願意接受平岩親吉的勸諫,可是他還是很有自己的主張。一旦他下了出陣的決心,平岩親吉即使不贊同,也一定會服從他的命令,並且親自帶人護衛和輔佐。

為什麼每個孩子都這麼年輕氣盛?為什麼我要一再當他們的保姆?唉……

我剛想出城阻止德川信康,德川家的使番已經過來了,說是有事要和我稟報。

「是岡崎殿下出陣的事嗎?」我回到主位上坐定。

「是,」使番的態度非常恭敬,「城主與平岩大人已經得到消息,馬場信春率五千先方眾進軍三河……」

「所以岡崎殿下覺得,我方不可信任,準備親自出陣,去召集諸位豪族的力抵抗武田家?」我有些生氣的問道。

「淡路殿請息怒,」使番倒是十分鎮靜,「正是因為信任淡路殿,認同淡路殿的判斷,城主和平岩大人才出陣的啊!」

「哦,這話這麼說?」我稍稍有些驚訝。

「稟淡路殿。城主此去,並不是和武田家硬拼,而是支援菅沼定盈大人守衛野田城,穩定東三河方向的。之後,西三河和岡崎城,就全權委託給淡路殿了!」使番解釋說。

聽了他的話,我忍不住沉默了一陣。德川信康此舉,表明了他完全的信任,也體現了不小的魄力。

另外就是他的正義感。他一直是個有所堅持的人,歷史上的結城秀康,因為生母出身低賤,德川家康本來不願承認,一直連孩子的母親一起丟在本多重次家,結果本多重次告訴了信康,於是信康頂著母親築山殿的怒火,逼著父親家康承認了這個孩子的身份。(當然,德川家康本人自然是不清不願的,日後也一直很輕視秀康,把他扔來扔去,連苗字都換了好幾個,那就是後話了。)

說起來,有這樣的分歧,還是立場不同的原因。德川信康作為少主,從義理及自家的聲望來考慮問題,自然是不願意放棄堅守並且求援的家臣;而我作為援軍,當然只會以任務為重,並且盡量避免無謂的損失。

如果是我自己的家臣遇險,例如蜂須賀正勝、安宅信康,或者是長野藤敦等人,我大概也會堅持救援的吧!但是,我是否會將自家的基業放心的託付給援軍呢?或者說,是否有完全值得我信任的援軍?

作出這樣的決定,德川信康肯定也不容易吧?

那麼,我總不能愧對這番信任。野田城本就不利堅守,他又是初陣,以兩千軍勢面對山縣昌景的五千人,還是相當危險的……

我轉過頭去,向長野藤敦說道:「藤敦殿下,我決定馬上出陣,請把你的安濃備交給我。」

安濃備是長野藤敦仿造我的常備設置的,從人員、編製和訓練都幾乎照搬我的那一套,也是我唯一向外提供了燧發鐵炮的備隊。這支備隊是他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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