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之章 第七章 武士之序

平三被留在了居酒屋,等著小夏回來。我被武士帶了出去,身上的綁縛被去掉了,但八郎仍然守在我旁邊,提著竹槍戒備著。那位武士則走在我們前面。

「雖然還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希望你不要做無謂的舉動。」武士說。

「請放心,我並沒有這樣的打算。」我苦笑著,「而且我現在願意信任大人。」

「哦,為什麼?說來聽聽。」武士回頭道。

「因為剛才大人讓舍妹付了酒錢,雖然大人並沒有責任要這樣做。我想,能夠考慮到平民的立場,這樣的武士肯定會有所堅持的吧。」我說。

「你倒是很從容。」武士終於露出了一個微笑。

「不瞞大人,剛才我是真的非常害怕。幸好大人明白事理,並且有耐心聽從舍妹的分辯。」對於這一點。我毫不諱言。而且想必他之前也看出來了。

「你應該也是武士吧!」他說。

「算是了。」我點了點頭。事到如今,我只能接受「吉良宣景」的身份。如果在人前堅持自己是穿越人士,一定會被當成瘋子之類的人。

「在下認為,身為武士,應該有捨棄生死的覺悟。」武士嚴肅的說。

「理當如此,」我表示贊同,「但是,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如果背著不名譽而死去,不僅毫無價值,而且讓家族蒙羞,在下自然是不願意的。」

「哈哈!」武士爽朗的笑了,轉過身來,略一低頭,「在下是池家侍大將岩松經定,殿下名諱是?」

「原來是岩松大人。」我的腦子飛快的轉動著。原本我以為這是一條家的武士,那麼我的身份也許不必隱瞞。一條兼定雖然昏庸,但一條氏此時畢竟是土佐守護,手下也有土居宗珊這樣在戰國史上留名的人物,對於土佐名門吉良氏的繼承人,他們想必會給予一定的禮遇。當然,我的行動自由度會有所限制。但是,岩松家似乎是池家的譜代家臣,而池家目前從屬於長宗我部家,那就不好說了……但是,事到如今,能有什麼辦法呢?要不就被當做可疑的姦細,並且很可能被殺掉;要不就公開姓名。

岩松經定注視著我。我必須儘快回答,不然就非常失禮了。我咬了咬牙,低頭回禮:「在下吉良景次郎宣景!」

岩松經定仔細的打量了我一番,忽然吩咐旁邊的足輕:「八郎,剛才居酒屋的清酒不錯,幫我去拿十瓶,送到我的營帳去。」

「大人,十瓶酒我一個人怎麼拿啊?」八郎有點委屈。

「平三不是在那裡么。你讓他不用等這位大人的下屬了,幫你一起拿。回去以後,你們先一人拿一瓶吧!」

「是,大人!」這下八郎笑了,興高采烈的離去。

我心下安定了許多。既然不需要等什麼證據了,那麼他就已經有了處置我的主意。從他支開手下的行為來看,大概是對我比較有利的一種吧!

岩松經定找了個位置盤膝坐下,然後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我也就在他側對面坐了下來。

「原本聽說殿下已經遭遇不幸,我家主公那時候還在仁淀川出海口一帶搜尋過殿下的遺體。沒想到殿下仍然健在,真是可喜可賀。」

「在下倒是僥倖逃了出來。」我簡單的說。

「不知殿下有何打算?是否有在下儘力之處?聽說殿下與主家有過盟約……」

「可否請問,攻克吉良城後,長宗我部殿下對於吉良家有何安排呢?」我問。

岩松經定搖了搖頭:「目前本家沒有收到任何相關指示。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是本家可以過問的。」

我一時無語。我不知道岩松經定和池家對於長宗我部家的忠誠程度,但目前我的命運又決定在他的手裡。

「殿下盡可以直言。對於殿下,我家主公傾慕已久,寶心院也一直挂念在心。如果知道殿下無恙,兩位想必會很欣慰吧!」

「寶心院?」我反問道。從他的說法來看,這個人應該和我關係很近。

「寶心院就是殿下的母親,也是我家主公的姑母。去年出家後,法號寶心院……」

「我母親!現在怎麼樣?」我大吃一驚,沒想到「我」的母親還活著!而且,我似乎和池家的關係不淺啊。

「寶心院一切都好,我家主公最近探望過。只是風聞殿下遇難後,至今仍在傷感不已。」岩松經定語氣中帶著一些蕭索。

「母親記掛,原該前往探視。」我嘆了口氣,決定試探一下,「但在下的身份比較敏感,多有不便之處,所以只能抱著遺憾了。」

「哦?敢問有何不便之處?殿下既然無恙,前去探望令堂,解除令堂的擔憂,不正是作為子女應該做的事情嗎?」

「此一時,彼一時。吉良城已經攻下,於長宗我部殿下而言,在下已經沒有可效勞的了。而且在下失蹤將近兩月,對於吉良家,長宗我部殿下也許已經有所打算,如果這時候在下出現的話,很可能會打亂長宗我部殿下的安排。」

「殿下的擔心,也有一定的道理……」岩松經定點了點頭,「那麼殿下就此離去如何?如果願意見見我家主公,在下也可以引見。但事情如果真如殿下所擔心那樣的話,到時我家主公的立場就有些為難了。」

我立刻放下了懸著的心,感到全身輕鬆了。面前的武士應該值得信任,而我至少現在是不用擔心人身安全了。對於現在的狀況,大的情形已經從書本上有所了解,但具體到地方,可以說所知甚少。難得遇見知情人,我覺得可以通過他多了解一番。

「遇見大人,真是在下的榮幸!」我微微一笑,露出經典的「八顆牙齒」式笑容,「在下一向困居寺院,最近又藏身山中,沒見過世事,之前在居酒屋真是讓大人見笑了。」

「不敢。殿下見事明晰,在下是深感佩服的。而且殿下身負一家之重,正該謹慎惜身才是。」岩松經定道。從表情來看,倒像是出自真心。

「在下有幾件疑惑的事情,不知道大人是否願意指點一下?」

「不敢當。殿下請講。」

「在下有個姐姐,目前的情形,大人是否知道?如果有所了解,還請告知在下。」

「殿下的姐姐?哦,是蔚公主啊!在下倒是知道一些,」岩松經定點了點頭,「令堂在令尊吉良大人遇難後,被送回了細川家……」

「細川家?」我奇怪的問道。

「是的,那時候本家雖然修建了池城,但還沒有從宗家分離出來,所以沒有改姓池氏。」岩松經定解釋。

「哦!請大人繼續說。」原來池家是細川家的分家。

「……之後令堂嫁給了香宗我部家的少主秀通大人,蔚公主也就成了香宗我部家的養女。前年,蔚公主與香宗我部家的譜代重臣中山田秀吉大人結了婚。但去年秀通大人身故後,主家的親泰殿下繼承了香宗我部家,而秀通大人的兒子上個月就被命令入嗣中山田家了。所以秀吉大人父子被迫出家,蔚公主就……」

岩松經定忽然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著我:「……嫁給主家的大平親貞大人了!」

「果然是這樣啊……」我苦笑了起來。事到如今,已經很清楚了,「原來長宗我部殿下已經有打算了。那麼說來,在下的確就礙事了啊……」

「蔚公主是吉良家的女兒啊,怎麼之前都忽略了呢?大家都以為,這不過是加強作為本家分支的香宗我部家和大平家之間的聯繫而已……」岩松經定喃喃的說道,仍然顯得有些震驚。

「大人沒有想到,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我搖了搖頭,「吉良家都滅亡十多年了,我姐姐從小就在香宗我部家長大。除了長宗我部殿下那樣的有心人,誰還會注意到她的血緣呢。」

對我而言,事情原本就是確定的,所以並不感到驚訝。但是在清楚整件事情以後,我可以確定,長宗我部家的確就是想謀害我的元兇。

「那麼主家之前和殿下結盟對付本山家……不過就是想借本山家除掉殿下而已。主家對於吉良家,已經早有打算。」岩松經定也很聰明。他現在已經鎮定了下來,很快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所以我的死訊剛剛傳開,吉良城就立刻被攻下了。」我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大人還要放在下離開嗎?」

「在下承諾過的事情,自然不會更改。」果然不出我所料,岩松經定的確是個值得信任的人,「蓮池城是一條家的領地,我們只是同盟方,沒有插手城下町治安的權力。我個人呢,也只對池家負有義務。既然殿下不是本山家的姦細,對於我家也沒有惡意,我自然沒有立場為難殿下。」

「在下自然對池家沒有惡意。就是對長宗我部殿下本人,也是佩服不已。」我坐正了身子,「雖然長宗我部家想吞併我吉良家,但是身處這個亂世,這樣的事情實屬平常。所以在下也就無所謂了。」

「殿下的氣度實在令在下佩服!作為下屬來說,本不該說什麼。但是國親殿下……」岩松經定低頭施了一禮,然後嘆了口氣,「對香宗我部家是這樣,對吉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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