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鐘鼓樓》

「大叔,你這是吹河豚呢還是吹豬八戒呢?你這肚子吹的也太大了吧!」

李孝妮笑呵呵的來到了吹糖人兒的林在山身邊,笑話林在山的豬八戒主題作品很拙劣。

「唉……」

林在山笑著嘆了口氣,手抖依舊。

今天的他,很難將精力全部集中在比賽上。

周圍熟悉又新鮮的一切,讓他心潮澎湃,很難自抑。

林在山連續吹了兩回糖人兒,都以失敗告終。

李孝妮覺察到了今天的林在山心事重重,不由顰了顰眉,問林在山:「你行不行?要不我來吧?」

「這關好像必須一人完成一項手藝。」

「我去問問。」

李孝妮走到一邊問工作人員,是不是能一個人把兩個手藝都做了。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這關兩個選手必須各自完成一項手藝挑戰。

也就是說,在李孝妮完成了捏麵人的挑戰後,林在山必須獨立完成吹糖人的挑戰。

「大叔,你別著急,慢慢來,我聽說其他的隊伍都被卡在前門了,還沒有一組完成茶壺戰呢。」李孝妮耐心的勸慰著林在山。

林在山兀自苦笑,他根本不在乎別的隊伍是不是會趕上他們,他的思鄉之心被這座跨越了時空的古老城市給喚醒了,很難再回到比賽里來了。

他想的都是旁邊的鐘鼓樓,曾經的生活,哪裡能吹好糖人?

有點渾渾噩噩的,吹了四次唐人,林在山才終於被師父照顧著,勉強過了這關。

他們在這裡耗了將近半個小時。

但即便如此,還是沒有一組組合能趕上他們的進度。

其他明星仍在前門的茶壺戰努力著,林在山則被李孝妮帶著,依依不捨的離開了鐘鼓樓。

坐在專車裡,看著身後的鐘鼓樓漸行漸遠,林在山心情莫名的感傷。

「你沒什麼事吧?感覺你今天狀態不太對啊?」

李孝妮在車裡關心的問著林在山。

她懷疑林在山是不是想林老爺子了?

林在山笑著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李雅妮也看出了林在山今天的狀態不太對,便問林在山:「林大叔,聽您剛剛唱了那首《前門大碗茶》里有說您爺爺的故事,您爺爺是北京人么?」

李雅妮其實知道林在山的祖籍是北京,也從網上看過林在山的爺爺是從北京去東海的建設者。

在做這季節目前,得知要為林在山和李孝妮服務後,李雅妮早就給林在山了解了個底兒掉了,她細緻的整理過林在山的資料,雖然那時她不怎麼喜歡林在山,但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林在山微笑著講:「是的,我爺爺是北京人,所以我對這座城市有著比較特殊的感情,我記得我爺小時候總給我講『家』的故事。」

「你之前來過很多次北京了吧?」這是李孝妮問的,她很不理解為什麼這次來北京,林在山的態度會如此異常。

「來過幾次。但每次來我都會有些新的感覺。」

李雅妮感興趣的問:「新的感覺——意思是,您又有新的音樂創作靈感了?」她又想慫恿林在山唱歌了。

「新靈感談不上,但我之前其實寫過一些這樣的作品。」林在山朝主動李雅妮伸手:「把吉他拿給我,給你們唱首歌。」

「什麼歌。」李孝妮問。

「身後的那兩座樓——《鐘鼓樓》。」

回國錄影,節目組給明星們配的專車都是從當地借調的保姆車,很舒服,也很寬敞。

李雅妮見林在山自請自來了唱歌的興緻,忙不迭的給林在山送上了他斑駁的老吉他。

隨即,林在山彈著老吉他,撥動心弦,唱出了他最愛的《鐘鼓樓》——

……

我的家就在~二環路的裡邊~

這裡的人們~有著那麼多的時間~

他們正在說著~誰家的三長兩短~

他們正在看著你~掏出什麼牌子的煙~

小飯館裡面辛勤的是外地的老鄉們~

他們的臉色~像我一樣~

……

單車踏著落葉~看著夕陽不見~

銀錠橋再也望不清~望不清那西山~

水中的荷花~它的葉子已殘~

倒影中的月亮~在和路燈談判~

說著明兒早晨~是誰生火做飯~

說著明兒早晨~是吃油條餅乾~

……

鐘鼓樓吸著那塵煙~任你們畫著他的臉~

你的聲音我聽不見~現在是太吵太亂~

你已經看了這麼長的時間~你怎麼還不發言~

是誰出的題這麼的難~到處全都是正確答案~

是誰出的題這麼的難~到處全都是正確答案~

……

雖然沒有三弦兒點睛,但林在山伴著孤零零的吉他,柔情入骨的吟唱還是將這首《鐘鼓樓》唱進了李孝妮等人的心。

李孝妮終於確定了,林在山一定是想林老爺子了。否則,他的情緒不會沉湎到這樣的地步。

唱這首歌時,林在山的心情確實是有點沉重。

因為懷念,也因為一些再也回不去的情懷,再也看不到的故鄉和親人。

不喧囂,卻絕對感人。

就像這首歌的原創者何勇,一個號稱中國朋克祖師爺的嘶喊者,將他最好的情緒抒發在了一首沒有任何憤怒情緒的作品裡,是如此的安靜,如此的動人。

有時候想想這世界上的事真是挺神奇的。最憤怒的搖滾音樂人,卻寫出了最安靜最動人的民俗作品,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

對於何勇,林在山有著說不完的感慨。何勇的《垃圾場》專輯,一直是林在山最喜歡的幾張國內搖滾樂專輯之一。

想要評述何勇的《垃圾場》專輯,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但同時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說它困難是因為《垃圾場》的作品從創作到製作再到最後的發行,時間跨度長達十多年,音樂的風貌和作品承載的社會信息非常繁雜。

而說它簡單是因為《垃圾場》相對於《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張楚)和《黑夢》(竇唯)來說並不艱深。

如果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玩的是「思辨」,《黑夢》玩的是「氛圍」的話,《垃圾場》玩的就是「情緒」。

很多人在談何勇時都喜歡用「憤怒」這個詞來描述他,其實「憤怒」用在何勇身上並不恰當,建立在思辨之上的「怒」可以稱之為「憤怒」,建立在情緒之上的「怒」只能稱之為「惱怒」。

有人會問:「何勇惱怒的根源是什麼,是什麼讓他惱怒」?這個問題問得好,搞清楚何勇惱怒的根源對於理解《垃圾場》這張唱片至關重要。

事實上,2000年之前真正代表「北京搖滾」這個概念的就兩個人——崔健和何勇。支撐這兩個人搖滾的是兩種完全截然不同的北京亞文化——軍隊「大院文化」和草根「衚衕文化」。

崔健的搖滾是「大院文化」的產物,何勇的搖滾是「衚衕文化」的產物。崔健搖滾的那種紅色理想主義,那種具有責任感和使命感的社會批判在何勇這裡是完全沒有的。

何勇搖滾關注的是形而下的市井生活,是北京衚衕草民們的喜怒哀樂。

如果說崔健的搖滾是一個形容詞,那麼何勇的搖滾就是一個動詞。

如果說崔健的搖滾是一座雕塑,那麼何勇的搖滾就是一段視頻。

如果說崔健的搖滾是政治學的搖滾,那麼何勇的搖滾就是經濟學的搖滾。

崔健的「憤怒」是符號式的反抗,何勇的「惱怒」是引入日常生活的反抗。

崔健搖滾的根兒在林立果那裡,何勇搖滾的根兒在老舍那裡。

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之間,北京出現了一批體制外的無業游民,一批混跡於北京衚衕的小混混,何勇就是其中的一員。

何勇當不了流氓,因為他心不夠黑,也不懂得陰損。

何勇也當不了痞子,因為他不夠世故也不夠油滑。

何勇只有一張吱吱嘎嘎響的床,他騎著單車在衚衕間游晃,他只能是一個北京衚衕的小混混。

何勇的世界觀就是一個北京衚衕小混混的世界觀。

何勇的「惱怒」來源於身份缺失引發的焦慮感和孤獨感,來源於由於財務狀況的窘迫和身份的可疑在泡妞過程中的挫敗感,來源於北京衚衕被「現代化」,自己的生存空間受到擠壓的不安全感——《頭上的包》、《姑娘漂亮》和《鐘鼓樓》這三首作品說的就是他「惱怒」的三個根源。而同名標題歌《垃圾場》則是何勇多重「惱怒」疊加和放大後的一次情緒「井噴」,何勇的嘶吼相當蠻橫,帶著一種「義和團」式的暴力情緒。

《垃圾場》這張專輯一共八首原創作品,另外四首展現的是北京小混混的日常生活。《非洲夢》輕快的節奏會不會讓你想到老舍《茶館》里眾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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