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沒我在,誰來為你添衣?

第五鳳晨道:「當我睜開眼睛的剎那,就看到婉兒在我床邊心痛的哭泣著。那時的婉兒,縱然實在哭泣眼中也已經沒有了淚水,我知道她的眼淚早在這個一個月里已經流幹了。看到我醒過來,婉兒很驚喜。我也很開心,我終於……終於再一次又見到了婉兒,見到了這個讓我背棄了兄弟,讓我想死卻不忍心去死的女子。然而,當我難耐心中激動,掙扎著立起上半身,要把這個和我一樣可憐的女孩子深深地永久的抱在懷裡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一幕發生了。」

第五鳳晨的目光飄渺的度向窗外,他身上的氣質在改變,一種心痛、此生了無生趣的痛心情緒,瀰漫了整間屋子。

終於,第五鳳晨再一次開口講述他的故事。這是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是那種迫不及待或者不堪回首,而是變得極端嘶啞,彷彿野鬼哭嚎一般的尖銳起來:「當我起身即將把她抱在懷裡的那一刻,婉兒很錯愕,像是嚇呆了一樣傻傻的望著我……

我真的很蠢,那時候竟然沒有看出來婉兒神色異常。我以為她只是因為這個擁抱來的太突然了,所以才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沒想到我錯了,錯的如此的離譜。

當婉兒尖叫了一聲,像瘋了一樣用力的推開我,倉惶的逃出門去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就是一個白痴,一個天下間最蠢最蠢的白痴!」

第五鳳晨咬牙切齒,他的臉上一條條青筋彷彿虯龍一般鼓動,血管全部暴凸了出來。他在恨,痛恨,而他痛恨的對象卻是她自己。突然,第五鳳晨痛苦的抱住頭,一代蓋世強者這一刻竟然像無顏面對天下的齷齪之人,身體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我不知道那一夜我是怎麼過來的,只是當第二天清晨來臨,我的境界已經跌落到了玄凝階初期,靈魂萎靡的只有一個指甲蓋大小,黯淡無光就彷彿失去了所有的水分的蘿蔔乾,只剩下一點殘留的生機,苟延殘喘。

直到中午的時候,我才又一次看到了婉兒,那也是我人生當中最後一次與她相見……

如果有的選的話,我寧願放棄這次相見的機會。

我至今仍舊清晰的記得,但婉兒站在我的身邊,與我對視的時候,她眼神中的那種冷漠,就像荼毒蒼生的女王在看待一隻螻蟻,或者是在看一個完完全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冷漠,讓我全身發抖。那時我便知道,我所熟悉的婉兒,那個溫婉可人的小姑娘已經不在了。此刻站在我身前的,是一個心像北域冰川一樣冰封了千萬年的毫無情感的軀殼。

那個女人,就這樣和我對視著、凝視著。

我心痛,痛的已經無法言語,我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在那一刻漸漸凝固,心臟停止了跳動,我的嘴唇在哆嗦著,喉嚨也在跟著顫抖,我有很多話想說,嘴裡卻像塞滿了稜角尖銳的石頭,堵的滿滿當當,一個字也說不出話來。我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那個女人毫無情感的問了我一句話,我也如實相告。」

「婉兒問了你什麼?」

寒瀟瀟心情最是迫切,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的眼角也在含著淚花,這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同樣讓她感同身受,哪怕明知道婉兒已經死了,寒瀟瀟仍舊對那個溫婉可人,天性善良的小姑娘,接下來的命運無比的關切。

林超嘴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話,只是在心裡響起一聲黯然的嘆息……

牆角。

第五鳳晨整個身體都淹沒在了陰影之中,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鬼魂一樣,虛虛實實,明明滅滅。他抬起頭看了寒瀟瀟一眼,目光彷彿沒有了焦距,空洞而麻木。

這樣的眼神,寒瀟瀟從來沒有看到過,那是一種彷彿對全世界對人生已經完全死心的狀態,心如冥灰。

「她問我她的夫君,還有沒有生還的可能?」滴答,一顆渾濁的淚水終於落在第五鳳晨腳下的地面上,第一次,在講述這個故事的過程中,這位曾經的風雲人物,不止一次眼中蓄滿了淚水,卻全部被他用修為蒸發乾凈。而這,是第一次,他流下的眼淚。寒瀟瀟極端驚愕的猛然抬起頭,身體竟然踉蹌退後了一小步。林超心中嘆息聲落,卻又像潮起潮生一樣被慢慢的惆悵感充斥心頭。

夫君!

這個辭彙已經詮釋了所有的一切。婉兒的夫君是誰?已經呼之欲出!

這一次,第五鳳晨並沒有給兩人太多思考的時間,心碎的話語從他指隙間溜了出來鑽進兩人耳中。

「當那個女人說出了這句話以後,我的心已經亂了,亂的像一團亂糟糟的麻線。我甚至不能思考,不能作出最為理性的判斷。我將當日的情形如實相告,然後,在那個女人就要走出門去的時候我問她:『寧天涯真的是你夫君,這一切真的不是你為了報復我才想出來的謊言?』

或許我不該問,但是我真的忍不住。當我問完了一句之後,那個女人只是憐憫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無比憐惜的撫摸了一會之後,又輕輕的收了起來。

我看到那枚玉佩的時候,我就已經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那枚玉佩是寧天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寧天涯曾經跟我說過,這枚玉佩向來只傳女不傳男。只是因為寧天涯家人慘死,她的母親才會在生死彌留之際,破例將這枚玉佩提前傳到他的手上,吩咐他,在有朝一日傳給自己的妻子。

……

那個女人在收起玉佩之後,就轉身離開了。

我想去追,我知道她這一走,肯定會發生我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那個時候的我心中已經忘了悲痛,忘記了懊悔,只有一個念頭,我絕對,絕對不能讓那個女人出事……

但是我實在傷的太重了,修為跌落,靈魂幾乎枯死。我只能夠勉強的從床上翻了一個身,但一隻腳觸碰到地面的時候,我全身已經沒有了一丁點力氣,又一次昏迷……

直到七天之後,我終於清醒過來。支撐我活下去的信念,竟然還是因為那個女人……

那時候的我已經擁有了行動能力,我一路走,一路狂奔,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我終於又重新回到了當日的戰場。滿目瘡痍,屍體已經被清理的一乾二淨。我來到戰場正中心,看到的一個十幾米深的大坑。

我沒有找到我的兄弟,更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遺骸,只是在大坑底部翻出了一片白綾。

那是我和我的兄弟,當初為了使婉兒多一個保命的手段,用盡了所有財產才請煉器師鍛造出來的天階武器。找到它,我便已經知道,那個女人也已經死了。果然,就在之後我不甘心的像江湖武者打聽的時候,得知當日曾經又一個女子來到這片戰場,像是在尋找什麼,最後她什麼也沒有找到,只是一個人躺在了大坑裡面,轟的一聲香消玉殞。

那個向我講述的武者,當時臉上還殘留著些許遺憾,他說當日那個女人在自爆丹田的時候,用盡全身修為說了這樣一句話:『生不能伴君側,死願與君同穴。黃泉路上風冷,夫君,沒我在身邊,誰來為你添衣?』」

講述到這裡的時候,第五鳳晨突然嚎啕大哭。

他像是把兩百年的愧疚與痛苦,都在今天一股腦的宣洩出來一樣,哭聲染動整個香草居,整個蒼穹都沉浸在他歇斯底里的哭聲里微微顫抖。第五鳳晨哭聲嘶啞的說:「我找到了那個大坑的時候,我就想死,人生中在沒有了半點留戀。我也想在那個大坑裡面自爆丹田,但是當我躺在裡面的時候,我又不能死了。

曾經我們三個人親密無間,曾經我們三個人一命同心。但是現在,我已經不配,不配擁有兄弟,不配擁有那個女人。我又有什麼資格和他們死在一起?

所以我又從死人坑裡爬出來,我手裡拿著半截白綾,站在戰場上,放眼望去——天下之大,竟沒有我第五鳳晨埋骨之地!

我想,我還是帶著白綾離開,我又轉身從大坑底捧了一把泥土,我要給我的兄弟給那個女人修葺一座夫妻墓。

墓成的時候,我在自殺。我不會讓我的血濺在墓碑上,我要我的兄弟和那個女人亡魂安寧,不會去驚擾他們,更不會用我骯髒的血,褻瀆他們的亡靈。然後,我就又回到了香草居。我把墳墓修繕了一遍又一遍,但在刻墓碑的時候,我又做不下去了。

夫妻二字,就像一把刀子一樣插進了我的心窩,我寧願死,也不想讓這把刀子暴露在我的靈魂裡面。

所以我沒有刻下墓碑。而且……我在起初那個女人居住的房間裡面找到一封信。

信里說——

當初在我們救下那個女人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寧天涯。就在她像寧天涯告白的時候,寧天涯卻告訴她,這件事一定不要讓我知道。因為當時的我正在面臨玄虛階的突破大關,絕對不能因為情愛之事,亂了心境。

後來,我順利突破了。

可是我也愛她愛的更加深沉,更加刻苦銘心、不能自拔。寧天涯不想傷害我們彼此兄弟之間的感情,謊言、誤會,就這麼一直在我們三個人之間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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