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林超,你後悔過嗎?

問出這句話以後,二長老在沒有了言語。

眼睛盯在孟天機再看,完全屏住了呼吸。呃……貌似靈魂體沒有呼吸來著。

目光中,孟天機溫和如玉的臉上,突然蒙上一層陰翳,陰翳擴散,像是墨汁滴在了白紙上,一張臉迅速變得猙獰起來,像厲鬼一樣可怕。

「啊!」

從未見過孟天機露出這樣表情的二長老一聲尖叫。不是他心境不沉穩,而是孟天機這個變化是在太可怕,太可怕了。

要是別人,別說是臉色變得猙獰,就算直接在二長老眼前變成了地獄裡的勾魂夜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孟天機不一樣,從小到大,他臉上從來都是淡定與從容,就算髮怒,怒不可遏,也最多只是皺皺眉頭,不痛快的咳嗽一聲。當初孟天機的母親,因為丫鬟的身份,被族人欺辱慘死之日,孟天機也只是痛心的臉色蒼白,卻不像今天這如厲鬼般一樣陰森。開天闢地頭一遭,二長老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見到孟天機怒髮衝冠的模樣,竟是沒有想到在今天,在他即將魂飛魄散之日,竟然發現原來孟天機還能露出這樣可怖的表情。

「此話,休要再提,就算你死了,去到陰曹地府也不準再提。」孟天機語氣冷漠,那種冷漠下掩蓋的滔天憤怒,幾乎要壓印不住爆發出來的凜然殺意,讓二長老明白,他錯了,錯的一塌糊塗。

這一生,乃至下一生,甚至生生世世,二長老都不會再去挑起孟天機的禁臠,不會試圖窺探他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良久,良久。孟天機終於將表情緩緩平復下來,只是太陽穴,隱隱還是可以看到幾條細小的青筋鼓動。

「你去吧……不過,在這之前我可以告訴你另外一件事,算是我對你的補償。」

孟天機終於完全的平復了心緒波動:「我與太虛宗聯盟是為了我們血神堂,我不想血神堂始終只是一個隱藏在陰暗角落裡的地下勢力,一個純粹的殺手組織。就像老鼠一樣,終日不見天日。

哪怕血神堂已經成為東域公認的第一殺手組織,勢力位列東域全部宗門公會組織的前三甲,可他始終還是一隻老鼠,充其量是一隻強壯的老鼠。所以我希望血神堂能夠改變現狀,能夠見到日光。而這一切都需要我將現在還是分崩離析的血神堂打造成為鐵桶一塊,還有讓他真正具備問鼎東域第一的能量。言盡於此,你可以安息了……」

「多謝堂主。」

「波。」

一聲響,二長老殘影徹底煙消雲散。

自始至終這位實力強絕的長老,始終對孟天機保持發自內心的尊敬。

哪怕是他死了,也始終只是在自責自己沒能夠將孟天機交代下來的任務完成的更好。無怨無悔,孟天機,究竟有什麼樣的人格魅力,能讓一位頂尖強者在臨死的時候,還能做到這種地步?

……

萬金拍賣場,天字包廂。

「會長大人,學生前來請罪。」

林超垂手站在廢墟的外面,哪怕那一山門已經沒有了,他依舊不敢越雷池半步。

「滾進來。」

防禦結界之中,傳來寧天涯震怒的吼聲。

林超低著頭,看不起的他臉上表情,只能聽到一聲嘆息在內心深處響起。打從結識寧天涯以來,這位老人無論是品德節操,又或者憂國天下的情懷,都讓林超發自內心的尊敬。寧天涯對他更是可以說百般照顧,到了連上官屠神都嫉妒的發狂的地步。

但就是面對這樣一位老人,一位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老人,林超還是利用了他。

利用了寧天涯的聲望,領用了他的實力,利用了他一顆熱騰騰的超然的心。這種利用,罪無可恕!

至少,在林超看來是這樣的。兩人誰都沒有先開口,包廂里一片死寂。

結界散發著淡淡熒光,上面蓋滿了斷裂的木頭,還有灰塵。

兩人就這麼站在結界的下面,投射下來的一片片虛影落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身影襯托的忽明忽暗,儘是斑駁。沉悶了許久,終於是寧天涯壓抑不住胸膛怒火,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林超,你好啊,你很好。真不枉老夫如此信任你,栽培你?

你竟然將老夫當成傻子一樣的玩弄,一百年了,整整一百年了,老夫沒讓人這麼愚弄過。林超,你對得起我啊?

哈哈……不愧是守護我東域的天才,你真是對得起我啊?」

寧天涯的手都在顫抖著。他對林超真的是盡心儘力,說是像親孫子一樣愛護,也未嘗不可。但眼下……

被親孫子利用,寧天涯心中能好受嗎?

要是旁人也就罷了,大不了一巴掌給拍死,可是林超呢?

寧天涯氣得幾乎發狂,忽然一聲大吼,像是要把肺都一起給吼出來:「林超,你他媽怎麼就不去死呢!」

「轟。」

結界猛然爆開,狂暴的氣勢如雷霆般向著四面八方轟飛而去。

一位玄形階強者的怒火有多麼的恐怖?

以兩人為中心,凡是被氣勢波及到的地方,地面無論是地板還是樓梯欄杆儘是在風暴之中絞成了粉碎,然後隨著風暴向更遠的地方飛出去。

一股恐怖的能量衝天而起,直接將頭頂的房梁撞斷,整個拍賣場一震劇烈的搖晃,房頂瓦片,斷木紛飛之際,已經豁開了一個三米大小的窟窿。但即便如此,寧天涯和林超的身上,卻毫髮無損。甚至,在能量風暴波及到林超的時候,寧天涯幾乎下意識的一揮手,將那些能量散去。

寧天涯下意識的舉動,讓林超心如絞痛。

他死死的咬住嘴唇,殷紅滲血,卻不讓眼框里打轉的淚水落下來。林超百口莫辯,他卻是利用了寧天涯而且當著寧天涯的面堂而皇之的利用。他真希望寧天涯能在暴怒之下衝上來罵他打他,哪怕是打死他,林超都決計不會反抗不會還手。

但寧天涯沒有,儘管他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氣得一口逆血衝到喉嚨口又被他硬吞了回去,他依舊沒有打林超一個耳光,沒有打他的心思。

最讓人羞愧欲死的是,在傷害加身時,寧天涯下意識的舉動是先保護林超,然後在去想到自己。試問,這樣是自己如親生孫子的一樣的老人被自己利用了。以林超的性格,他心裡會好受嗎?會嗎?

但林超只能強忍著,哪怕心頭滴血,也垂著頭一言不發。

他不是不想為自己說些好話,也不是不想寬慰寧天涯講事實擺道理。

至少,林超此前列數孫家的一樁樁罪證就是一個最有說服力的說法。他可以說自己是為了懲惡揚善,也可以說這才拍賣得來的錢自己一分不要全部捐贈給貧民窯的孩子。甚至可以說,天下勢力哪一個屁股底下是乾淨的?

我林超,在這濁世之中建立屬於自己的組織,為東域建立一個法紀嚴明的執法機構。

但這一切說辭,此刻都開在了林超的喉嚨里,像是一塊大石頭,無論如何也吞不出來。

在這位是自己如己出的老人家面前,一切的說辭,一切的理由都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所以林超一言不發,低著頭,自己承受那如簽到穿心般的劇痛。或許,用痛苦來抵消痛苦,是林超唯一減輕痛苦的辦法。寧天涯臉上儘是一片心痛,他揚起臉龐,蒼老的臉上像是一瞬間老了幾十歲,皺紋更深了,一條一條爬過整張臉,像是即將枯死的老樹皮。

終於,寧天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滴渾濁的老淚從眼眶滾落,淌過皺紋叢生的臉頰,像是流淌過一條條蜿蜒崎嶇的河道。

然後吊在寧天涯的下巴,一滴晶瑩,在搖搖欲墜之中無力的墜落。

「滴答。」

淚水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瓣。寧天涯低下頭,像是失去了生機一樣,腦袋掛在脖子上,一個低頭的動作他的腦袋竟然落下去,彈起來,落下去、在彈起來。

渾濁隱隱淚花閃爍的目光,終於落在了林超臉上。

那是一種心痛,痛的靈魂都在痙攣的痛,那種痛,讓林超頭埋得更低了,胸腔里像憋了一團悶氣,壓抑,讓林超喘不上氣來。

「林超,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問一個讓老夫知道這些日子對你的栽培,對你的愛護,對你的用心是不是都只是老夫一廂情願的廢話。」

寧天涯無比心痛的看著林超,他的一手在顫抖,很大頻率的顫抖。他臉上的皺紋也在抽搐,像是蠕動的蚯蚓,看得人心驚肉跳。

在寧天涯的目光下,林超終於抬起頭來,他通紅著眼眶,但裡面已經沒有了淚水。

林超依舊死死的咬住嘴唇,他知道寧天涯問自己的那一句話是什麼,正因為知道,所以林超更加的心痛,一顆心像是被放到了烙鐵上煎熬。寧天涯顫抖的開口了,他像是用盡了全身所有力氣,卻無比虛弱,氣若遊絲的問了一句:「林超,你如此利用老夫,可曾後悔過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