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十年壽,換一道機鋒

正月末在京城召開的奇門江湖大會結束之後,不甘就這般唯官方是從的奇門江湖各大宗門流派、世家,乃至於那些散修術士,就官方強行通過了為詭術正名一事,委實熱熱鬧鬧地抗議了許久,表達著己身的不滿和憤怒。但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青鸞宗和耀皇宗都無奈地委婉接受了現實,江湖上還有誰會去做那個出頭的鳥兒呢?

不過,奇門江湖人士們私下卻都提高了警惕性,以至於事關己身的一些江湖衝突,都暫時頗有默契地相互擱置,靜待江湖事變。

誰都知道,為詭術正名一事,山門是持反對意見的,官方強行拍板通過了為詭術正名的決議,實在是顯得太過突兀和強勢,據說山門因此開始暗中介入奇門江湖。天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樣的詭譎風波。而且,不論山門和奇門江湖是否樂意,至少表面上詭術已經被正名了,伏地門一眾罪人潛逃,詭術傳承者刁平名正言順地開始在全國各地找尋仇家,那麼萬一,這詭術傳承者魔性大發,如歷史上那般,在奇門江湖大開殺戒的話,災禍會率先降臨到誰的頭上?

在山門和官方兩者之間,奇門江湖各大勢力又該如何站隊?

也難怪江湖人士如此忌憚和小翼,畢竟不是誰都有著青鸞宗和耀皇宗那等強橫到可以俯瞰天下的勢力。

與此同時,一些暗中能與山門搭上線的江湖勢力,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能否趁著當前看似穩定實則微妙的局勢,尋得機會從詭術傳承者刁平和王啟民的手中,得到詭術傳承的永生絕密。

畢竟,王啟民和刁平術法修為再如何強橫,可現在是高科技時代,一顆子彈能要了他們的命,當然也能重創他們!

一時間,奇門江湖上暗流涌動。

夏初。

一條消息迅速傳遍江湖,詭術傳承者刁平雲遊至湘南與粵海交際之地時,追蹤到伏地門副門主廖永善一家。

廖永善和他的女兒廖玲、女婿顧先軍被殺,妻子因驚恐而瘋。

還真讓刁平,給找到了!

要知道,這千萬里江山,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啊!

在震驚之餘,奇門江湖人士暗中紛紛思忖判斷,應該是入了醒神之後就閉關的鐵卦仙程瞎子,給予了刁平在復仇路上的指點,否則的話,自伏地門從京城出逃至今,還不到半年時間,廖永善怎就如此倒霉地被刁平給撞上了呢?

而得知消息的蘇淳風,則是有些欣慰地感嘆,刁平戾氣未增——王啟民親自打來電話告知,刁平殺廖永善是為報仇,殺廖玲和顧先軍夫妻,是因為這兩口子不自量力為救廖永善,施術與刁平對抗,自然被心性狠戾的刁平乾脆利落地擊殺。至於廖永善的妻子,則純粹是因為長期以來飽受壓力戰戰兢兢,驟遇刁平出現,丈夫女兒被殺,所以嚇瘋了。倘若換做京城之戰以前的刁平,廖永善的妻子,廖永善年幼的外孫、外孫女……都別想活下來。當然,那樣的話,詭術傳承者的殘暴,必然會引起公憤,官方都不好保全他們。但相應的,這種殘暴對於江湖,卻有著極為強橫的震懾力。

有些事情,總是利弊參半。

這一點蘇淳風和王啟民,都心知肚明。

但莫說是重生來過,縱然是前世的蘇淳風,在奇門江湖上何等霸氣囂張強勢,也未曾做過滅絕人性的事件。

他,也絕對無法接受這樣的行為。

……

……

炎炎夏日。

午後,西邊的天際處忽然湧起一團團的烏雲,伴隨著滾滾雷鳴聲,很快便遮天蔽日,恐怖的閃電在濃雲密布的天空中撕扯出一道道駭人的明亮口子。

大雨傾盆而下。

金州縣陶瓷村村北。

一位身著土黃色僧袍,戴著粗大佛珠的老僧緩步行走在大雨滂沱的小巷中,任憑雨水澆身,鞋子沾滿泥濘,來到了鐵卦仙程瞎子居住的那套宅院的院門前,拾階而上,抬手輕輕叩響了斑駁陳舊的木門。

屋內。

保姆正盯著自家的兒子在窗前寫作業——自打開始服侍程老先生以來,這位保姆便被允可,偶爾家人不方便的情況下,可以把孩子帶到這邊來。而且在程老先生家裡做保姆,還有更多的便利自由之處,比如有事來不了時,也無需打招呼請假。不過這位品性善良老實的青年婦女,斷不會因此而生出驕氣。

聽得外面叩門聲響起,保姆便走到屋門口取了傘準備出去看看。

這時候就聽得裡屋傳出了程老先生的吩咐:「小林,不用去理會外面的來客。」

「哦。」保姆聽話地放下了傘。

外面。

叩門聲又響了三下。

渾身濕透的釋醉大師雙手合十,輕聲道:「貧僧釋醉冒昧來訪,還望鐵卦仙允可,容貧僧面見相談。」

室內。

靜坐於桌前的鐵卦仙一手掐指,意念向外傳遞:「鄙人與佛無緣,與釋醉大師交情不到,且已經閉關,還請釋醉大師見諒。」

「鐵卦仙卦算因果,神識覺醒,貧僧不得不問。」

「與你何干?」

「當今奇門江湖上詭術重現,是為妖邪,蘇淳風雙術同修超脫輪迴,貧僧便要問個明白,佛,亦要問個清楚。鐵卦仙乃世間罕有的卜算大師,雖然玄門與我佛密宗分屬兩教,但鐵卦仙應該知曉其中事理,因果不可亂。」

程瞎子鬆開手,唇角微翹,吐出一個字:「滾!」

「貧僧既來之,自然要與鐵卦仙面談,還望鐵卦仙成全。」釋醉大師神色淡然道:「緣到,驅不散。」

「要麼在門外坐化,要麼,減壽十年入門。」鐵卦仙冷笑。

「貧僧參佛修禪未有金剛身,卻有金剛心,坐化十載,進門相談亦是十載,請鐵卦仙開門……」

室內。

鐵卦仙冷冷一笑,對外面吩咐道:「小林,去給來客開門!」

「哦。」

保姆面露一絲疑惑,起身拿了傘走出去。

院門打開。

身著土黃色僧袍,渾身濕透的釋醉大師雙手合十,向保姆微微躬身,繼而深吸一口氣,邁步過檻。

一道閃電劃破當空。

隨即恐怖的炸雷聲仿若在這處宅院上空響起,房屋都顫抖了起來。

保姆嚇得打了個激靈,匆匆關上院門往屋內跑去。

在窗前寫作業的孩子,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炸雷聲,嚇得從窗前跑開,瑟縮在室內牆角處的沙發上,驚恐不定。

跨門檻而入的釋醉大師,腳步穩定。

然而當他幾步走到院中間時,卻驟然仿若背負上了一座大山般,腰身佝僂了下去,步伐停下來,大雨澆身,悶雷陣陣當頭響徹,閃電遊絲般交織著出現在低空的漆黑雲團中,好似天神猙獰的怒目睜張。

「多謝鐵卦仙有請。」釋醉大師雙手合十,艱難邁步。

隨著他極為緩慢的邁開步伐走動,原本不太明顯的臉上褶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深、拉長,待他走到正屋門口時,臉上的肉皮已經乾枯鬆散下來,耷拉著猶若老樹皮,似乎瞬間入百年高齡,被雨水澆濕的銀白色鬍鬚也變得沒有了光澤,灰土土乾巴巴的,似乎輕輕一扯就會斷裂。

站在屋內的保姆,看到剛才還神采奕奕的老和尚,突然間就變成了這般模樣,頓時嚇傻了。

「小林,帶著孩子回家去吧。」鐵卦仙的聲音輕輕淡淡地傳出。

「哦,好,好的……」保姆回過神兒來,趕緊幫著孩子把書本收拾好,打著傘拉著還不敢往外走的孩子匆匆走了出去。

釋醉大師輕嘆口氣,渾身壓力陡松。

只是他的腰背,再也直不起來。

就這般,佝僂著腰身,緩緩走到內室的門前,掀開門帘,推門而入。

室內。

戴著一副墨鏡的鐵卦仙穩坐在木桌旁,神情淡然地說道:「道家言讖語,是唯恐泄露天機過多傷己身。佛門講禪機,以辨緣來緣去,能否悟禪意……既然如此,今日我便給釋醉大師打個機鋒,能否參悟,便要看釋醉大師的悟性和你我的緣分了。」

「請。」釋醉大師未落座,雙手合十躬身。

「你走吧。」

釋醉大師怔住,眼神有些茫然地看著鐵卦仙。

許久。

兩人皆不言語。

釋醉大師躬身施禮,轉身離去。

這正是:

十年陽壽輕拋去,只為登門知天意。

參佛修佛金剛心,換得一事悟禪機。

蹣跚邁步出門,年邁的釋醉大師從隨身的挎袋中,拿出了一壺劣酒,在滂沱大雨中邊走邊喝——釋醉釋醉,不醉酒,怎能釋?

穩坐室內的鐵卦仙,輕嘆口氣。

倘若這般純粹帶著玩弄對方的心機所言所行,卻被這個修出了金剛心的釋醉大師,真的參悟到了什麼……

這,算不算泄漏了天機呢?

平陽市。

金茗茶館二樓的一間雅室里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