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兩世江湖兩世情

大街上,行人車輛已經多了起來。

黑色的桑坦納2000從一六號院駛出,不急不緩地向北開了一段,至路口處復掉頭往迴向南行駛,再次駛過一六號院大門,又到一個路口的時候,如蘇淳風所料,他果然在一六號院的附近看到了王啟民。

王啟民坐在路口一個早點攤位的小桌旁,就著小鹹菜慢悠悠地吃豆腐腦和油條。

是那種很常見的露天小攤位,一輛三輪車,三四張低矮的小長桌,幾把小馬扎,城管一來攤主就得顧不上收費趕緊跑路那種。當然,能夠在距離一六號院不遠的地方擺攤位,想來應該是稍微有那麼點兒門路的主兒,不會懼怕威武霸氣的大城管隊伍。

此時已過早飯時間,吃早點的人不多,也就五六個人。

王啟民對面,坐著一個皮膚有些黑的精瘦大男孩,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臉頰消瘦,留著小平頭,穿件陳舊發黃已然寬鬆失去彈性的白背心,土黃色的大褲衩,一雙劣質拖板鞋——比之去年,刁平這孩子褪去了彷徨無助的凄慘童年留下的陰影,看起來成熟穩重了許多,只是眼神和表情的冷漠,透出絲絲縷縷生人勿進的寒意。

蘇淳風駕車右轉,在距離攤位十多米的街對面靠邊停下,隔著車窗,神情略顯驚訝地看著鄉下民工范兒十足的師徒二人。

以他的心境修為,當然看得出刁平當前的修為境界。

凈體初,極為穩固!

這才一年時間啊……

憑此子的心性和修行天賦,一年破三關入第四境,那麼五年內就有可能大步跨過固氣,一躍進入鍊氣境。

修為至鍊氣境的術士,在奇門江湖上絕對能夠稱之為高手了,譬如之前鬥法身死的遲一正,雖然有精妙法器在身,卻也是假借徒弟江靈兒的修為從而短暫躋身鍊氣初境,才能在施術鬥法時控天地靈氣化九龍傷人,可見鍊氣境的高手何等強悍。

而詭術傳承者一朝踏入鍊氣鏡……

其攻擊力更是令人生畏。

蘇淳風前世以驚才絕艷之天賦,二十一歲入鍊氣初境,二十二歲涉足奇門江湖,隨後經歷連番決絕之鬥法,更是在千里追殺的過程中多次瀕臨生死一線間的極致兇險,從而激發潛能,修為提升速度可謂一日千里,扶搖直上強悍無匹地衝進鍊氣中期,卻因殺戮性情過重走火入魔,不得不躲避在遙遠偏僻的一個瘋人院內閉關潛修半年,二十四歲出關時,已然觸摸到了鍊氣後期的巔峰關口,與師父王啟民數十年之高深修為持平。再後來蘇淳風青出於藍勝於藍,一舉邁入醒神之境的過往不提,卻說這刁平今年不過十四歲,五年甚至三年就極有可能邁入鍊氣境的話……

罕見的天才。

亦是魔星!

要知道,王啟民徘徊鍊氣初境多年,修為深不可測極為牢固,隱隱觸摸中期境邊緣,也是在經歷去年的生死逃亡和連番鬥法之後,才一舉邁入了鍊氣中期。

看到不遠處剛剛停下的黑色桑塔納2000,王啟民微微皺眉,他認得那是蘇淳風的車,現在蘇淳風把車停在不遠處……是提前忖度到他會到這裡來,所以才駕車在附近尋找?還是恰巧看到了他,所以才會停下車呢?稍作猶豫,王啟民掏出一些零錢遞給刁平讓其吃完後一會兒結賬,然後獨自起身往那輛車走去。

蘇淳風探身將副駕駛旁的車門打開。

隔著後視鏡,他看到刁平如狼般時刻透著兇殘嗜殺的目光移向這邊。

王啟民坐進副駕位,將車門關上,神色平靜地接過蘇淳風遞過來的一顆香煙,對著蘇淳風打著的打火機點上,悠悠地深吸了一口,望著前擋風玻璃外長長的街道上蔥鬱高大的樹木和絡繹來往的行人車輛,道:「淳風,今晨你在墳崗上和遲一正鬥法,施展出的一些術法,我不會。程瞎子和龔虎說,你是山門中人下山,但我知道,你根本不是什麼入了紅塵的山門人,你是詭術傳承者。」

詭術傳承者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

蘇淳風前世縱橫奇門江湖多年,威名赫赫,卻從未遇到過除師父王啟民之外的同門中人。而王啟民,也是除卻其早死的師父和徒弟之外,沒有見到過其他詭術傳承者,甚至一度認為,除了他這一脈之外,世界上早已沒有其他的詭術傳承者了。既然如此,那麼從未相見以往也未曾聽聞過的同門傳承者既然真實存在,那麼修行有其它自己未曾見識、未曾學習,更沒有修行過的高深精絕術法,在王啟民看來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畢竟詭術神秘非凡,一脈相傳恐怕難以盡修盡傳其中精絕。

蘇淳風深吸了一口煙,神情有些寂寥落寞般緩緩吐著煙霧,道:「我不否認修行了詭術,但……我不是傳承者。」

王啟民怔住。

既然修行詭術,自然就是傳承者。

在身為神秘的詭術傳承者隱於鄉野數十年的王啟民看來,修行了詭術,那麼把它傳承下去就是應盡的義務和理當履行的道義責任,這已經是他內心裡根深蒂固的認知,甚至於對待詭術,在某些方面他還有些偏執的激進,根本無法改變——即便是,除卻師父之外,他從未見過其他詭術傳承者。

然而蘇淳風這麼一說,雖然有點兒大逆不道的意思,可似乎還真讓人無言以對——誰也沒定下,修行詭術就必須得做傳承者的規矩啊。

稍作思忖,王啟民皺眉道:「你師父,沒對你說過?」

蘇淳風有些心虛,有些內疚自責地把目光轉向車窗外,儘可能保持著心態和表情上的平靜,沒有回答王啟民的問話,轉而直言道:「黃薏瑜是我的朋友,我答應她,不會使用術法抹去她對此事的記憶,所以我請求您,不要出手。」

「這樣對你,對詭術,不好。」王啟民認真說道。

「沒什麼。」

「我們不是普通的術士……」

「我剛才說了,我修行詭術,但不是詭術傳承者。」蘇淳風扭頭看著王啟民,道:「而且,我不認為您,以及您的徒兒,作為詭術傳承者就能夠永遠保持著自身的神秘,而不為奇門江湖人士所知,又何必當下自欺欺人?」

王啟民道:「可黃薏瑜是普通人又非普通人,她的父母,是官。」

蘇淳風露出自嘲和無奈的笑容,眼眸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對流傳千百年來的奇門江湖規矩的不屑嘲諷,道:「奇門江湖復興繁榮,總會被社會上許多或普通或不普通的人認識到,不然也就談不上什麼繁榮了。其實在我們看來,非術士則為常人,既然如此,為什麼黃薏瑜就不能知道?」

「她知道多少?」

「我是術士。」

「你會讓她知道多少?」

「僅此而已。」

王啟民微闔雙目,思忖良久之後,睜開略顯疲累的渾濁雙目,緩緩點頭道:「年紀大了,總是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難免會顯得多事,你別因為這個煩我。其實我也沒那麼守舊,更何況事不關己本該高高掛起……只是知曉了你是詭術傳承者,哦不,如你所說應該是修行詭術的術士,所以總覺得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少當前環境還不便於被更多人知曉,而且,也要避免將來給那個身為普通人的女孩子,帶來什麼麻煩。」

「我明白。」蘇淳風輕嘆口氣。

他當然明白,王啟民口中所說擔心給黃薏瑜這樣的普通女子惹來麻煩,其實說到底還是擔心給蘇淳風,給詭術傳承者帶來麻煩——蘇淳風畢竟年輕,看起來又沒有師父時常在身邊加以管束,一旦因為諸如年輕氣盛、虛榮心作祟等緣由,把自己身為詭術傳承者的絕密告知了漂亮的女性朋友黃薏瑜知曉,那麼將來如若再有奇門術士因蘇淳風而找到黃薏瑜詢問、逼問出真相的話……難免會給蘇淳風帶來極大風險。

只是王啟民不知道,蘇淳風看似年輕,卻有著一顆並不年輕反而成熟到滄桑的心。

確認王啟民答應了放棄對黃薏瑜出手的打算,蘇淳風也就不想再繼續談與此相關的問題,他將只抽了一口,自燃了少半截的煙蒂按滅在煙灰盒裡,微低著頭善意地提醒道:「管好刁平,這孩子雖然天賦極高,可魔性太重。」

王啟民微笑,搖搖頭。

蘇淳風看向他,眼神里絲毫不掩飾他內心的疑惑。

王啟民吞吐著煙霧,幽幽說道:「淳風,不知道你的師父是否對你說過,我們詭術傳承者,在這個世界上隱藏的時間太久了,自古以來就被江湖中人視作最為神秘的存在,被視為異類,視為人人皆可誅之的萬惡術士,所以我們要低調,我們要卑微的活著,苟延殘喘,苟且偷生……」

說到這裡,王啟民神色已顯激動。

「我知道。」蘇淳風輕嘆口氣。

「是啊。」王啟民似乎剛剛想起來,曾經的蘇淳風何其低調,低調到在東王莊鄉中學裡,身為一名初中生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那時候,王啟民想收徒,蘇淳風多次拒絕。

修行詭術的術士,同病相憐。

王啟民忽而想到了什麼,扭頭問道:「淳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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