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665章 傾城相迎

胡無人,漢道昌!

在慷慨的歌聲中,東方的大道上,隱隱傳來了悶雷般的鐵蹄聲,接著看到一面金龍旗出現在地平線上,隨著勁烈的秋獵獵地招展著,那旗面上的五爪金龍張牙舞爪,振振欲飛!

六駟御輦上,趙捷和楊睿本來靠在車壁上正為一頭狼糾結,遠遠聽到大道那邊傳來慷而慨之的歌聲,倆小不由得一激靈,骨碌碌地爬起來,努力挺起腰桿,坐得筆直,手按劍柄目不斜視。

「快!郝隨,你讓他們快些,前面一定是恩師,快迎上去。」

「是我爹爹!」楊睿自豪地強調了一句。

「是我恩師!」趙捷不甘地回了一句。

楊睿還想再回一句的,就見大道對面黃塵滾滾,直衝雲天,一面楊字大旗被秋風卷得飄飛不定,緊接是潮水般的騎兵奔涌而來,遠遠就能看到他們征塵滿衣,鎧甲遠遠沒有這邊班直禁衛的鮮亮,但那肅煞之氣,卻如泰山壓頂一般,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

「楊睿,別怕,是恩師,是恩師。」

「我不怕,是我爹爹。」

兩軍掀起的黃塵,就像兩條巨龍,翻滾著,不斷地接近著。楊逸看清那面五爪金龍大旗,以及那輛六駟御輦之後,舉手一吼:「駐!」

慢跑著的三千士卒迅速勒停戰馬,不動如山,凝重如鐵。

「將士們,是陛下親自來迎接咱們來了,陛下沒有忘記你們為大宋流過的血,沒有忘記你們立下的功勛,是陛下親自來迎接咱們來了!」

在李一忠的帶領下,三千士卒齊聲大吼起來:

陛下之壽三千霜,胡無人,漢道昌!

陛下之壽三千霜,胡無人,漢道昌!

三千士卒盡情地大吼著,澎湃的吼聲有如鐵石,穿透長空,回蕩回野;他們越大漠,窮蠻荒,深入不毛,百戰鷹揚,九死一生,在見到對面的龍旗這一刻,一切都得到了補償,大宋皇帝沒有忘記為國流血捐軀的人,親自迎出城來了。

這對每個征戰沙場的將士來說,凱旋歸來能得到皇帝的親迎,無疑是最大的榮耀。

雖然皇帝只有五歲,但這有什麼關係呢,那面龍旗代表著整個大宋,代表著最高的獎賞和榮耀。

「全體下馬!」

在楊逸的吼聲中,三千士卒齊刷刷地躍下戰馬,在楊逸的帶領下,徒步向前。

此時對面的御輦也停了下來,只見兩個幼小的身影走了下來,冠戴齊整,動作有板有眼,一手按著劍柄,走到太監擺開的桌案前,桌案上焚上了長香,列開了酒杯。

楊逸率軍直行至五十步,才令三軍停下,然後自己帶著李一忠徒步上前,還沒等他說話,趙捷便不顧郝隨的勸阻,執酒迎上來說道:「恩師,你可回來了,我每天都在想恩師,娘親說,恩師為國征戰萬分辛苦,讓我來迎接恩師,請恩師把這杯酒喝了吧。」

楊逸見只有趙捷和楊睿哥倆,沒有朝中百官,本是奇怪,一聽趙捷這話,立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不接酒杯,卻欣慰地說道:「陛下長大了,懂事了,臣很欣慰,來,請陛下先把這杯酒敬給為國捐軀的英靈們,讓他們的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趙捷乖乖的照做了,他年紀雖小,但每年各種祭祀不少,經歷多了,也就嫻熟了,他當著三軍之面,認真地灑酒為祭;遠征歸來的士卒們見他年紀雖小,卻做得如此認真,反而更加感動。

激動的士卒再次吶喊起來:陛下之壽三千霜,胡無人,漢道昌!

趙捷聽了也很激動,他性格本就好動,更愛熱鬧,見了這場面興奮得小臉都紅了。

這時楊睿蹭到楊逸旁邊輕輕喚道:「爹爹,孩兒……爹爹了。」他乾巴巴地望著楊逸,也不知道怎麼的,樣子似乎要哭了。

楊逸看著眼前這四歲多大的兒子,儘管想哭了,依然努力挺著腰桿,用力按著劍柄,楊逸伸手將他抱起,和聲說道:「爹爹也想睿兒了,不過,睿兒是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知道了嗎?」

楊睿用力地點著頭,就在這時,東方再次傳來了隱隱的聲浪,那聲浪就像遠處有山洪暴發,由遠而近,由小而大,直至淹沒一切。

楊逸放眼望去,只見大道上浮塵直漫半空,彷彿百萬大軍接近,郝隨見狀,嚇得大叫起來:「護駕!趕緊護駕!官家,快上御輦,你們還不護駕,快啊,萬一讓官家受驚,誅你們九族……

在郝隨凄厲的叫聲中,一眾班直侍衛刀槍齊出,飛快地列起陣來;倒是楊逸帶回來的三千人馬,沒有楊逸的命令,依舊巋然不動,靜如山嶽,只是眼神變得凌厲了起來。

就在這時,趙捷按著劍柄脆生生地說道:「郝隨,朕沒驚著,有恩師在呢,朕什麼也不怕。」

楊逸一聽,腦海中不禁浮現出一句話: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東邊的聲浪越來越大,天地都為之沸騰了,「陛下之壽三千霜,胡無人,漢道昌。」在巨大的聲浪中,勉強能分辨出很多人在高喊著這句口號,由於太散亂嘈雜,要細心分辨才能聽得出來。

不過吶喊聲正慢慢趨於整齊、越來越清晰。

楊逸他們駐足眺望,只見滾滾黃塵之中,無數的人影洶湧而來,有的騎馬,有的騎驢,甚至有的騎著老黃牛,場面浩瀚無邊,聲勢不下於千軍萬馬衝鋒陷陣。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奔跑的速度不是很快,只相當於策馬小跑而已,場面非常亂,但卻透著興高采烈的意味,從他們的衣著不難看出,這是東京城的百姓;不會錯了,就是東京城的百姓,能跑在前面的多數是些騎馬的年輕人,他們方才遠遠聽到三千士卒齊聲的高喊,便激動萬分的跟著高喊起來。

「陛下之壽三千霜,胡無人,漢道昌」的吶喊聲越來越整齊,越來越有力,一聲聲地直衝霄漢。

楊逸帶回來的三千將士都有些繞不過彎來,不是說沒有人出城歡迎嗎,現在不但皇帝御駕親臨了,看著東方無邊無際的人潮,恐怕滿城百姓都出來完了,沉悶的腳步聲讓大地微微顫抖起來。

這反差也太大了,大得讓士卒們沒有一絲心裡準備;他們本以為自己被拋棄了,被遺忘了,但這刻,東京城的百姓卻用最熱烈的歡呼,最熱切的眼神,最浩大的場面,最華麗的排場,歡迎他們的凱旋。

人的一生之中,有幾回能經歷這樣的場面,三千鐵錚錚的漢子,以為自己的心早以硬如鐵石,以為自己早已習慣流血不流淚,但在百萬市民傾城而出,將他們當作英雄加以歡迎的這一刻,淚水慢慢迷濛了雙眼,心中的怨懟被沖得一絲無存。

如浪潮般湧來的百姓到了半里外,終於放慢了腳步,但吶喊聲沒有停下,反而更加整齊響亮,有如天雷激蕩地天邊,令風云為之變色:

陛下之壽三千霜,胡無人,漢道昌。

陛下之壽三千霜,胡無人,漢道昌。

……

成百上千的青樓姑娘擠出了人群,她們抱著琵琶,攜著笙簫,鮮衣麗裳飄飄冉冉,琵琶錚錚如珠玉落滿盤,笙簫陣陣盈碧空,水袖招展,彩帶飛揚,就在路旁載歌載舞,把人們的熱情再次引向爆炸的邊沿。

無邊的人群隨著這些載歌載舞的青樓姑娘慢慢地走近,然後分散向兩邊的原野,將中間的康庄大道讓了出來。

大道之上,只有姑娘們還在載歌載舞,兩邊的百姓光是歡呼已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心情,人們手牽起手,一齊跳起了踏歌舞來。

踏歌舞節拍明快簡潔,人數不限,可以三五人圍成一圈來跳,也可以成百上千的人圍成一大圈一齊跳,領頭之人唱一句,參與舞蹈的人群便跟著唱一句,邊唱邊跳。

須臾之間,原野上的百姓就圍成數不清的圓圈,齊齊跳起了踏歌舞,場面浩浩蕩蕩,放眼望去無邊無際;人們不管認不認識,執起手,唱起歌,跳起舞,熱烈而奔放,盡情地宣洩著心中的喜悅,這種迎接大軍凱旋的方式,只怕是亘古未有,也不知是誰先唱起了楊逸的那首《邊塵》來:

紫塞三關隔,黃塵八面通。

胡笳吹復起,漢月照還空。

雜沓仍隨馬,蕭條暗逐風。

將軍休拂拭,留點戰袍紅。

遠征歸來的將士確實是一身征塵未及拂拭,戰袍上仍染著暗紅色的斑斑血跡,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一望無邊的百姓,就以這熱烈的踏歌舞,以這首詩一遍遍地勸慰著凱旋歸來的徵人,將軍休拂試,留點戰袍紅……

這個時候,大道上才見到十來輛馬車急急駛來,車子在二三十步外停下,章惇、李清臣、許將、范純仁、蔡京……

一個個宰執走下車來,但此刻他們顯得有些多餘,現在的情形就像是天子帶著萬民來迎接凱旋的將士,他們這些宰相高官被徹底地拋棄了。

楊逸看看他們,再望望原野上正在跳著踏歌舞的十數萬百姓,嘴角慢慢浮上了一抹笑意:

政事常的會議開完了嗎?若是沒開完,你們可以回去慢慢開,老子無須你們來迎接,十萬將士無須你們來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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