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547章 亂世用重典·治世以寬仁

這幾天楊逸雖然告病在家,但對天下局勢絲毫沒有放鬆關注,遼國及西域方面,由於距離遙遠,信息傳遞要延後多日,有無大變尚不得而知,但朝堂之上,有什麼風吹草動卻是瞞不過他的。

因為沈清直的那份請功奏表,朝堂上彈劾他的聲音小了許多,但楊逸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有一股暗流在涌動。

這源於昨夜覃子桂過府時的一句閑話,據他所說,在秘書省聽到別人談論朝局時,有人言之鑿鑿地說楊逸舉薦范純仁入閣,是為了牽制章惇。

楊逸初聽之時還洒然一笑,覺得這無稽之談,因為他現在要制衡章惇的話,根本不會去舉薦范純仁。

范純仁這種人品格高尚,持身清正,在政事上公私分明,絕不會因為受了誰人的恩惠,而在政治立場上附和別人。

從制衡章惇的角度來說,舉薦范純仁入閣,對楊逸本身不但沒有什麼好處,很可能反而是給自己添亂。

要制衡章惇,對於楊逸來說,現在最簡單、最有效的辦法是聯合次相李清臣。

李清臣雖然也是秉性耿直,清正不阿之人,但再怎麼說,在他心裡,楊逸與他終究是祖孫,儘管楊逸一直不認這門親。

可鐵蛋叫李清臣太翁了,這總是事實,甚至李家祖上傳下的玉佩,李清臣也傳給了鐵蛋,如此這般,李清臣偏袒楊逸便再正常不過,楊逸要聯合他當不是難事。

再加上他與太后劉清菁那層關係,要制衡章惇足夠了,弄個范純仁入閣這不是畫蛇添足,自找麻煩嗎?

這也是楊逸起初聽到這話時,沒往心裡去的原因。

後來一想,卻覺得不對勁,自己與劉清菁這層關係,別人是不知道的,那麼別人認為他舉薦范純仁入閣,便成制衡章惇的一種需要了。

包括章惇在內,也有可能產生這種疑慮。

想到這些,楊逸不得不認真對待這些流言了。

細想來,按說上次章惇只是沒有支持他西域用兵的提議,可也沒有極力反對,雙方談不上起嫌隙,畢竟朝中大臣政見有所分歧是很正常的事,那麼怎麼會有這種謠言產生呢?

而且還言之鑿鑿,這就不免讓人懷疑造謠者的用心了。

朝廷散班之後,馬漢卿很快便趕到了楊家,倆人進了書房,楊逸先開口問道:「漢卿,查到什麼眉目了嗎?」

馬漢卿搖搖頭答道:「大人,屬下無能,有關大人的謠言傳得越來越凶,到如今謠言出處已很難查清。」

楊逸淡淡一笑,這在他意料之中,謠言這東西一個傳一個,傳的人多了,就很難再摸清它的起源和傳播途徑;他之前雖然有意讓馬漢卿加強了在京的力量,但你總不能去揪著那些官員的衣領一個個地逼問,你聽誰說?所以查不到,很正常。

既然謠言的起源無從查起,那就只能從傳播者的目的來分析了,若是些小魚小蝦,本身分量不足,難以撼動得了自己,傳出些謠言來,不久也必然散去,很難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這個可以不去理會。

可若是某些重量級人物在借謠言造勢,那就不得不防了,他們費這麼勁去造勢,不惜挑撥離間,那麼必定還有後手。

朝中的大人物雖然不少,但楊逸用最笨的排除法,仔細排除之後,得出的嫌疑人物也就十個八個。

實際上,經過了幾年改革,新黨之中的一些問題已經開始浮現,哲宗在位時,新黨的精力主要放在奪權,清算舊賬上。

到哲宗突然駕崩,加上外有遼夏夾擊,接踵而來的危機促使新黨不得不抱成團,同舟共濟,共渡時危。

絕不能否認,新黨之中同樣也是良莠不齊,並非個個大公無私,同樣有很多人營私舞弊,損公肥私;之前這些問題,一直被滔天的政治洪流掩蓋著,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而且誰也沒時間去理會。

那天楊逸和清娘在小酒館之中,就聽到了不少地方官員的作風問題,士子們談及這些問題時,只是對某個官員評擊,並不能深入了解其中的複雜性。

而楊逸站在權力的頂層,卻能看得更遠,想得更深,正所謂一葉知秋,許多東西,只要感知一些細小的變化,就能用概率學分析出它的全貌來。

經過初期搶奪政治主導權的激烈碰撞,還有為了新政的施行,以雷霆手段劈開死氣沉沉的政局,這些都是必要的。

而到現在,新政已經慢慢為世人所接受,舊黨之中很多人在看到了新政所帶來的積極一面之後,原來反對的態度也沒那麼堅決了,開始在靜靜反思……

因此,雷霆手段必將慢慢出歷史舞台,這和亂世用重典,治世以寬仁是一個道理。

接下來,對內應該慢慢營造一種寬仁大氣之風,這其實才是華夏的底蘊所在;游牧民族每每只知行強蠻的雷霆手段,而不知寬仁治世之道,這正是他們總是很快消亡的原因之一。

因為沒有一個寬仁的社會環境,人們總是生活在高壓之中,許多東西就會被扼殺,絕對不可能出現那種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盛景;整個社會就根本談不上有什麼創造性,沒有創造性,沒有方方面面豐腴的肌體,就像游牧民族一樣,再耀眼也只是暫時的,絕不能長久。

楊逸是真不想再施雷霆手段了,但新黨內部的問題慢慢浮現出來,這些問題已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了。

紹聖初年,新黨剛剛上位,當時從朝堂到地方官府,充斥著的全部是舊黨的人,新黨雖然掌握了中樞,但仍如一個人沉溺在浩瀚的汪洋之中。

為了增加自身的力量,當時只要表示支持新政的官員,新黨都儘力吸納;其實,當初其中的很多人,不過是扯著新政的大旗,以求上更快上位,升官發財;

這些人根本就是附著在新政上面的毒瘤,再不清除,新政必定會被他們糟蹋得不成樣子。

而拔除這些毒瘤必將造成自身嚴重的損傷,那麼,是不是可以從舊黨官員之中,爭取到一些良性的東西補充損傷的肌體呢?

楊逸給了馬漢卿一份名單,然後開個小玩笑說道:「漢卿啊,你若是不想學馮道,再投他人門下,就盯著這些人,唉,高處不勝寒啊!何以消永夜,寂寞不勝情……

馬漢卿終是忍不住笑起來,回他一句說道:「大人,屬下剛才也用排除法排除了一下。」

「哦,你排除什麼?」

「屬下排除來,排除去,是想看看除了大人外,屬下還能投靠誰。」

「結果如何?」

「大人,結果讓我很惆悵,我發現除了大人外,朝中竟沒有一個可投靠之人,屬下非正途出身,又很遺憾地打上了大人的烙印,除了大人之外,其他的人,唉,總歸是讓屬下很惆悵啊!」

「惆悵你個大頭鬼!少山寨我的言論,滾!」

「大人,什麼山寨?」

「你管得著嗎?你再問,可就輪到本大學士惆悵了!」

「別別別,大人您別惆悵,屬下這就滾,哈哈哈……

「等等,你那寶貝兒子取名沒有?」

提齣兒子,馬漢卿臉上的笑容比春光還要燦爛,他樂呵呵地答道:「還沒呢?此事……,屬下才疏學淺,正想麻煩大人給取一個呢。」

「這個不難,要不,取個威武一點的?」楊逸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意。

馬漢卿正經八百地長身一揖道:「大人學富五車,才高不鬥,就麻煩大人了。」

「那好,就叫馬呀吧!」

「馬雅?」馬漢卿覺得只是雅,算不上威武啊。

「不!不是文雅的雅的,是哎呀的呀!你想想,以後誰見了你那兒子都得驚呼:媽呀,那豈不是很威武?」

「大人,您殺了我吧。」馬漢卿兩眼一翻,瞬間倒地。

……

「行了,行了,說說大理的局勢。」

見楊逸說起正事,馬漢卿立即恢複嚴肅的表情,鄭重地答道:「大理國內還沒有什麼新的變化,高泰明依舊昏迷不醒,家人正在四處尋醫問葯;目前由高泰明長子高明量主持高家之事,從目前的情況看來,估計在高泰明生死未定之前,高家尚不會有太大的動作;而段正淳大概也在等段和譽這邊的消息,所以大理國內部雖然暗流洶湧,但表現上還很平靜。」

「段和譽呢?」

「大人放心,段和譽已經被咱們的人在衡陽劫下,正按原來的計畫把人往大理帶。」

「嗯,小心些,現在大理就像一桶火藥,段和譽十有九就是那根引信,千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是,大人。」

時間進入三月下旬,蠍子山下胡楊成蔭,滿地嫩綠,飛禽成群,與北面浩瀚的沙漠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站在綠草茵茵的坡上眺望遠處起伏的沙漠,有一種令人心痛的美。

種建中站在坡上,臉上黃沙未洗,征塵滿衣,他的表情就像是用堅硬的岩石雕成,似乎一萬年也不會有絲毫波動。

旁邊的偏將馬遠望著胡楊林里歇息的「殘軍」,臉上不禁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