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518章 繁華與寂寞

楊家兩屋子的禮品拉出去,收進來的年禮卻足足堆滿了七八間屋子,千萬說什麼過年不收禮的鬼話,整個社會風氣如此,連皇帝都收禮,你不收會得罪人的。

楊家每日門庭若市,大門外的車馬排出半里長,在京官員幾乎沒有不來拜訪他的,就是許多地方官員不能親來,也派人帶上門狀和禮物前來。

門狀這東西就相當於是古代的名片,但他所具備的意義又比後世的名片嚴肅得多,也鄭重得多。

門狀興起於漢末,流行於六朝,尤以魏晉為盛,在唐朝之前一般叫名刺,材質為竹木之類。有人還在「刺」上添加了官職年齡等內容,專供拜見上司之用,名曰「爵里刺」。

這種官場名片有專門的書寫格式,要把所有的內容在「刺」的中央寫成一行,不能拆分,故而也叫「長刺」。

到了宋代名刺多為「門狀」取代,門狀的內容比較複雜,像一封簡訊。

這多是下屬求見上司時使用的。這種門狀呈進後,上司在門狀後加了「刺引」,才可以進見。猶如後世得到首長劃圈、簽字,即批准,才可進見。這種門狀比之名刺要鄭重得多。有點類似古代用的「謁」的性質。

「門狀」製作也更為講究。有的門狀用紅綾製成,赤金為字。有的門狀就是一幅織錦,其上大紅絨字也是織成的。

呈遞門狀時,還要加上底殼。下官見長官,用青色底殼。門生初見座師,則以紅綾制底殼。這些可馬虎不得,你一弄錯,必被天下人傳為笑話。

遞門狀時在稱謂上,往往要降低自己的身份,謙稱「門下小廝」、「渺渺小學生」之類,藉以抬高對方。楊逸這些天不知收了多少「門下小廝」,做小廝都樂意,「渺渺小學生」之類的更不用說了。

那些鎦金門狀拿出去賣的話,一張賣個十貫八貫的不在話下。可以說不算禮物,光是收門狀就發了一筆不小的財。

問題是楊大學士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每日應付訪客應付得他頭暈腦脹,若是為這些小錢的話,他早閉門謝客了。

好在琴操賢惠,蕭憶告假回鄉省親去了,她就成了楊逸的貼心小秘書,遞進府的門狀她都仔細分類,提醒楊逸哪些人應該先接待,哪些人可以往後安排;遠近親疏,收禮回禮,人情往來,她都安排得有條不紊,楊逸只須按照她的提示去做,便不會出錯。

琴操原是青樓名妓,往來皆公卿,待人接物方面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可以說在這方面她一點不亞於十三娘這些出身高官顯貴之家的女子。有琴操在,楊逸著實輕鬆了不少。

這天送走最後一批客人,楊逸抽了個空,便打馬出門,一路往玉津園尋去。

園中滿地白雪,百木蕭疏,唯有松柏挺拔青郁,楊逸來到秦國大長公主的居所,見她正帶著幾個宮女在梅花樹下暖酒賞梅。

玉律園裡平時本就幽靜,自從秦國大長公主入住此園後,更是外緊內松,等閑人等難得入園賞玩。

小湖上已經結了冰,平滑如鏡,陽光映在上面,反射出七彩的光芒,湖岸的小亭邊,幾株臘梅在迎風綻放;小小的花骨朵凝霜賽雪,花下置著一小几,小几邊的炭爐上宮女們將紅棗、榿子,党參、山藥等滋補藥品放入壺中,再倒入陳年的女兒紅細火慢煮,酒香花香共醉人。

趙倩穿著暗紅縷金提花緞面交領長襖,頭上仍戴著那頂兩邊帶有白色垂飾的貂帽,站在花下含笑看著楊逸打馬行近。

那幾個宮女見楊逸到來,一福之後便乖巧地退開了。

楊逸含笑下馬,徐徐吟道:「林下見清真,草衣如野人。開花冰雪裡,豈是不知春?清苦良自持,忘言養高潔。夜靜月明多,開門滿山雪。」

趙倩聽得心喜,這詩表面是在贊梅花,但楊逸用在這裡,分明是借花喻人。她迎上幾步靜靜娉娉地問道:「你怎麼來了,臨近年關,你該是很多應酬很對。」

楊逸將韁繩丟開,牽過她的手笑道:「我若是不來,豈不又成薄情漢了。」

「你本來就是薄情漢,從來都是。」

楊逸也不辯解,見到她這身打扮,不期然又想起了華箏公主來;倆人牽著手走回到梅花樹下,楊逸和聲說道:「這年關大節,你一個人冷冷清清住在這兒我放心不下,再說了,你娘親在宮裡想必也惦念著你,你要聽話,這段時間就搬回宮裡陪陪你娘親,盡些為人子女的孝道,等過了元宵節,你再想回這兒住,我也不攔你,如何?」

趙倩順勢靠到他懷裡,依偎著說道:「我聽你的,明日便搬回宮去陪我娘親,其實,昨天十姐兒就來過,我本是打算隨她一起回宮的,只是……

她說到這,雙臂將楊逸抱得更緊些,楊逸聽得出來,她這是要等自己來見上一面,才捨得回宮,否則一回到宮裡,只怕就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著了。

楊逸拍拍她的粉背說道:「你能這麼想就好,回去後好好孝敬你娘親,別再任性,還有太后那邊,多去走動走動,這對你有利無害。」

「好了,你夠羅嗦的了,我不聽,我不聽。」秦國公主的聲音膩膩的,如同浸在了蜜里,扭動的小蠻腰如蛇擺動,別是動人。

楊逸挑起她的下巴,輕輕啄了一口笑道:「我這不是擔心你任性慣了,一旦你娘親催你嫁人,你又跟她吵,這大過年的,到時鬧得不可交,可如何是好。」

「其實……實我娘親她已經知道我跟你的事了。」秦國公主玉指輕輕擰他一下,俏靨兒浮上一抹淡淡的羞紅。

「知道了?」

楊逸有些發獃,兩人之間的風言風語曾經傳得天下皆知,趙倩的娘親自然是一早知道女兒的心思,現在她所說的知道『咱們倆的事』,應該是指兩人這種暗通款曲的行為。

楊逸不禁問道:「你娘親她什麼時候知道的,她說什麼?」

「她能說什麼,我……

「你什麼?」

「我……說我已經是你的人了。」秦國公主說完這句,螓首深埋到他懷裡,再不敢抬起頭來。

楊逸不禁更加奇怪,其實有經驗的人,從一些神態是大致能分辨出一個女人還是不是處女的,楊逸和趙倩之間雖然「坦誠相見」過,卻尚未真箇破她的身子,宋太妃若是看出女兒還是完璧之身,卻又為何沒有反駁她呢?

秦國大長公主鬧了這麼多年,難不成宋太妃因此默認了她和自己這種行為?

不管了,反正不再鬧什麼風波就是好事。楊逸抱著趙倩那軟柔的身子,心裡莫名的輕鬆起來。

「你怎麼不說話?」秦國公主見他許久沒聲響,不禁抬起頭來問道。

「我是在想,你說你是我的人了,你娘親當時會有什麼反應。」

「我娘她……當時只是長長嘆息了一聲,別的什麼也沒說。」

「不說也好,只是委屈你了。」

秦國公主眼睛眨了一下,慢慢閉上,紅潤的嘴唇輕輕嚅動著,楊逸低頭輕輕吻了下去,倆人在梅花樹下擁吻一會兒,直到爐上的女兒紅溢出來,發出「茲茲」的聲音,楊逸才放開她。

就著臘梅清香,倆人靠在一起品酒閑話,過了一個多時辰,楊逸才告辭出來。

回到自家門前,剛好看到十三娘的車子回來,他連忙去攙夫人下車。

「娘子,這是去往何處視察回來呀?」

十三娘抬手掠了掠鬢邊的青絲,咬唇笑道:「官人這麼殷勤,妾身倒是想問官人從何處回來呢?」

「娘子啊,無事獻殷勤這句話是不能用到為夫身上的,皆因為夫對娘子一向這般殷勤,而且後面那句非奸即盜那就更不適合了,娘子請想,咱們乃正式拜過堂的夫妻,怎麼能說有姦情呢?」

十三娘忍不住啐他一口,玉指一伸,準確地捏住他腰間的軟肉,順時針一擰。

「嘶……子輕點,呃,我猜娘子是看望部下了,沒錯吧,那個漢卿一家還好嗎?」

十三娘好象突然記起什麼來,手上又加了把勁,擰得楊大學士直咧嘴。

「官人,當初可是你跟漢卿說,仙兒若是生女,木蘭若是生男,就把女兒送給他家做童養媳。」

「哎呀,好你個馬漢卿,還賴上了,娘子千萬莫聽他胡說,官人我什麼時候做過這等虧本的買賣,當時也……,娘子輕點,你聽我慢慢說嘛,事情真不是這樣。」

夫妻倆一路往前廳走,一這路上可苦了楊大學士,嘶嘶聲不斷,如毒蛇纏身。

最後楊大學士不幹了,也不再解釋,一把將十三娘抱起,在她的嬌呼聲中,八面威風地抱著美人往前廳走去。

「官人,你作死啊,快把妾身放下來,家裡人都看著呢,快放我下來。」

「娘子扭我都不怕家裡人看到,我怕什麼?」

「官人,妾身錯了,你放妾身下來,妾身再也不敢了。」

「這才乖。」

楊逸說完這句,剛好抱著十三娘走到前廳門口,突然便見鐵蛋從門裡閃出來,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爹娘。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