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95章 妙對橫生

這陣子相對悠閑的生活,讓楊逸很享受,如今聚到他身邊的人越來趙多,許多事情也不再需要他自己去打衝鋒了;就像裁軍之事,他安排御使羅城去打頭陣,自己躲在幕後,除了章惇這些首腦,至今下層官員還以為整件事和他沒關係呢。

這麼做有很大的好處,讓他慢慢淡出眾人的視線,受到的攻擊也就少了,日子自然就變得無比愜意。

三生樓,依池的水榭里,翠柳依亭,水波澹蕩,寧靜中透著恬適;李從德、方天若、農實秋,今科的狀元、榜眼、探花都在坐,這三人年紀最大的李從德也不過二十八歲,可以說,這屆恩科的前三甲平均年齡,在大宋歷屆科舉中是最年輕的;

這有客觀的因素在裡面,年輕人接受新事物比較快,思想也比較開放,對新政的認同感也相對強一些。

而這次恩科由新黨把持,所錄取的自然也是支持新政的人。

但和楊逸相比,卻又是另一回事,三個中最年輕的農實秋也比楊逸大一歲;不過官場上不是以年齡論輩份,而是從登科的前後和名次論,楊逸不但比他們早一屆,而且是狀元出身,在楊逸面前,他們只有躬身作揖的份。

這次一同受楊逸之邀的,還有桂子桂和沈清直。

沈清直沒有辜負楊逸的期望,上次雷擊金鑾殿,便是他算出『雷擊金鑾殿,永泰陵不安』的卦象;如今他被提拔為司天監少監,而司天監監正霍亦清已經年過七十,垂垂老矣,基本已不管事,司天監實際上就由他這個少監來管理。

司天監負責觀測天象,推算曆書,平時對朝政沒什麼影響力,是個冷衙門,大家很少去關注。

但某些特定的時候,卻能起到巨大的作用,楊逸推薦沈清直主理司天監,不是沒有原因的。

楊逸邀這些人來聚會,絕口不談政事,全當是一幫年輕人聚在一起吃酒聊天;甘而不飴,冷而不寒的葡萄酒斟滿玻璃杯,各人舉杯暢飲,意態閑適,縱論諸家百子,詩詞歌賦,顯得十分融洽。

酒是名貴的易安葡萄酒,杯是名貴的玻璃杯,其實嘛,這會兒的玻璃杯純凈度不高,有一些雜質,但大宋沒有人會造玻璃,都是靠大食商人從海上帶過來,所以十分珍貴;楊逸自己對製造玻璃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需要用到什麼石英沙,但連石英沙啥樣他都不清楚,也就懶得去擺弄這玩意了。

水上風來,薔薇花香飄滿亭,蓮葉團團如蓋,荷花香遠益清;楊逸心情舒暢,哈哈一笑道:「各位都是一時才俊,我這有一聯,請各位猜一字,如何?」

「好!請楊大人出題。」眾人紛紛應和。

文人聚會,玩的就是這些,楊逸大袖一舒,洒脫地吟道:「上聯是:新月一鉤雲腳下;下聯是:殘花兩瓣馬蹄前。各位,請猜一字。」

這副聯意境清雅,極為傳神,李從德等人不禁齊聲叫好,接著各人或是踱步,或是低頭深思,聯是好聯,但要猜一字,卻不容易啊!

清娘坐在楊逸身邊,雙丫髻,素繡衣,綠羅裙,清麗脫俗,盡顯少女淡雅清純之態;這種文人聚會,只要沒有什麼特別原因,每次楊逸都會帶上她,這對開闊她的視野,促進她的成長有極大的好處;

而清娘自己也非常喜歡這種以文會友的聚會,雖然她一般都是以楊逸的侍女參加,但楊逸每次都會盡量給她創造條件,讓她有施展自己才華的機會。

「清娘,可曾想出是何字?」楊逸給她遞了一杯酒,輕聲問道。

清娘蹙著可愛的一雙秀眉,搖了搖頭說道:「楊大哥,人家一時想不出來。」

「沒關係,我來告訴你。」楊逸湊到她耳邊悄悄地說道。

「不要啦,人家要自己想。」

「好吧!」

這時新科狀元李從德一拍雙手,非常高興地說道:「妙妙妙!楊大人,下官猜這上下聯合起來,應該是一個『熊』字,可對?」

「不錯,不錯,迷底就是『熊』字。」得了李從德的提示,眾人恍然大悟,紛紛叫好;新月一鉤雲腳下,『厶』是雲字的腳,月字在雲腳下;

殘花兩瓣馬蹄前,『匕』是花字的一個殘部,『灬』表示馬蹄,這不正是殘花兩片馬蹄前嗎?

想通這些,大家又不禁齊聲讚歎,一齊敬了楊逸一杯後,輪到榜眼方天若來出題,方天若字彥稽,莆田城關方巷人,二十五歲;他不但支持革新,而且政治理念比強人張商英還要強悍,他認為元祐大臣禍害國家過甚,當誅戮而不誅戮;子孫當禁錮,而未禁錮;資產當籍沒,而不籍沒;朝政,政刑之失莫大於此。

對他的這些觀點,楊逸其實並不太贊同,楊逸還是覺得不應打破趙老大不殺士大夫理念;畢竟政爭只是政見不同,貶官也就是了,搞誅戮沒太大必要。

但方天若確實很有才,在國計民生方面也很有一些見識,本著人無完人的宗旨,楊逸對他還是很看好的。

方天若起身向各人拱了拱手,徐徐說道:「我這也有一聯,還請楊大人與各位指教,上聯是: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下聯是:青龍掛牆身披萬點金星。上聯下聯請各猜一樣日用物品。」

青娘心思靈巧,很快欣然道:「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指是油燈。」

楊逸呵呵一笑,再斟一杯酒遞給她,以表嘉許。

這年頭,大戶人家點的是精美的宮燈,但普通百姓家點的都是最簡單的油燈,就是一個小碟子,註上燈油後放上一根燈草,燈草伸到碟邊點燃,燈草就是『白蛇』,點燃的火光就是『紅日』,非常形像。

不久,下聯也被覃子桂猜出來,只聽他答道:「青龍掛牆身披萬點金星,這應該是秤!」

沒錯,就是秤,大家哈哈一笑,共飲一杯。

清娘一雙眼睛撲閃撲閃,楊逸知道她必定是有了好聯,便含笑說道:「清娘,便由你來出一聯,我們猜,說好了,若是我們猜著了,你可要各敬大夥一杯哦。」

「楊大哥,我這不是字聯,我只有上聯,請大家來對下聯。」

農實秋這個忠實粉絲搶著答道:「易安居士才情天下傳,出的上聯必定不同凡響,我等洗耳恭聽,還請易安居士快快道來。」

這丫的對清娘心有傾慕倒也不多掩飾,只不過他言行舉止有度,不像趙明誠那般死纏爛打,而且他性格陽光開朗,這讓楊逸對他生不出什麼厭惡來。

清娘起身盈盈一福,宛然說道:「探花郎過獎了,奴家實在不敢當,還望各位指教。奴家的上聯是:鴻是江邊鳥。」

大家一聽就明白,這是一副拆字聯,看似簡單,但要把一個字拆得這麼有詩意,卻是不容易。

因此對起來便不能太隨便,否則意境相差太遠,便徒惹笑話了。

大家於是又紛紛開動腦筋思索,水榭外,池塘中,紅色的錦鯉戲於蓮葉間,風吹荷葉香,魚泛漣漪閑,這個夏日的午後,因酒成聚,因聯成戲,別有一翻滋味。

各人一時沒有下聯,清娘滿帶期盼的望向楊逸,即便她本身名傳天下,但對楊逸她總有一份盲目的崇拜,總覺得他是無所不能的。

楊逸當然不能讓佳人失望,他彈了彈自己身上的綢衣,對清娘眨了眨眼睛。

清娘那雙眸子頓時變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窩來。

倆人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旁邊的覃子桂看到了楊逸的動作,脫口道:「蠶為天下蟲。」

衣披天下者,全靠蠶吐絲,說蠶為天下蟲再合適不過。

在眾人的誇讚聲中,覃子桂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下聯是任之兄對出來的,在下實在慚愧。」

輪到沈清直起身敬了大家一杯,才說道:「各位才高八斗,在下也來獻獻醜,還望賜教,在下的上聯是:氷冷酒,一點兩點三點。」

清娘情緒興奮之後,才思泉涌,只聽她立即答道:「丁香花,百頭千頭萬頭。」

「山徑曉行,嵐氣似煙,煙似霧。」農實秋出的上聯。

「江樓夜坐,月光如水,水如天。」清娘立即答下聯。

倆人答對極快,而且此聯意境之美難以言傳,一時間把亭中的氣氛推向高潮;甚至三生樓里的一些客人也圍過來,靜立於四周旁聽,妙對一出,便由衷地跟著喝彩;

在這個時代,人們對文化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崇敬。

楊逸約他們來論文談詩,雖然不涉及政治,但不知不覺間卻迅速地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而他要的正是這種效果;要培植自己的根系,最好還是從新人著手,朝中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個個是官場老油條,就算能拉攏,也只是一時的利益結合;

而這些新人則不同,他們還沒有根基,同樣急需有人扶持,一旦楊逸提拔或舉薦他們,彼此之間就很自然地形成一個根系。

因此楊逸在他們身上花的心機,比在蔡京他們身上花的還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