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55章 再作馮婦

宋遼之間的談判本已中斷了幾個月,大宋實際控制了雁門關外的武州,雙方几個月來大戰沒有,小戰不斷,宋軍依託武州北面的長城,建起了一道新的防線,牢牢守住了武州之地。

朝中有很多大臣上書,希望結束與遼國的這種敵對狀態,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呼聲越來越高。尚書右丞蔡汴、知樞密院副使潘銳等人都表達了這種意願。

就在這時,遼國再度派遣使者前來東京,遞交遼國國書,傳達遼國希望和大宋再次開啟和談的願望。

國書上耶律洪基的語氣很真誠,可見遼國對這次議和是非常重視的。

大宋對耶律洪基的國書也非常重視,第二天的朝會上著重討論了此事。

因為楊逸出使過遼國,而且出使非常成功,他再次被舉薦為正使前往河北和遼使議和。而作為談判助理的副使便是秘書郎覃子桂。

楊逸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得接下與遼國和談的差使,對覃子桂戲言自己這是再作馮婦。

天章閣里,覃子桂正在用心地閱讀著一疊厚厚的文牘,為了這次和談,楊逸從樞密院和尚書省得到了不少資料,除了遼使耶律儼個人資料外,大部分是細作傳回的遼國軍政民生近況。

正月初十,阻卜部人馬與前來圍剿的四萬遼軍戰於臚朐河,大敗遼軍。

遼國烏古敵烈統軍司節度使烏蘭不花被俘,一萬多降卒加入長轄底的阻卜軍,使阻卜部的兵力增加到了三萬多人,牢牢控制住了杭愛山以東、烏孤山以西,也就是後世的烏蘭巴托一帶。

兩年多來,遼國對阻卜部叛軍大力圍剿,屢屢失利,反而讓阻卜部不斷壯大,這其中有大宋在背後支持阻卜部的原因,同時宋遼開戰,也牽制了遼國大部分精力,使得阻卜部有了壯大的時機。

遼主耶律洪基已經在位四十多年,他老了,處理政務力不從心,為人更加昏庸,忠奸莫辨。

如今更傳出極為荒謬之事,遼主用人不知如何選擇,竟令擲骰子勝者為官,致使遼國內部傾軋進一步加劇。

而且他篤信佛教,廣印佛經,大肆修築寺塔,勞民傷財。剛好遼國這幾年又是災荒頻發,民生困苦。這些都對遼國國力造成了致命的損害。

如今阻卜部已經成為遼國的心腹大患,再不全力應對,便將危及國祚了。或許,這才是遼國再度前來求和真正原因。

覃子桂花一半天時間,好不容易把一大推資料看完,面帶喜色地說道:「任之兄,照這般看來,咱們大宋倒也不必懼怕遼國了!」

楊逸給他斟了一杯茶,一挑眉頭答道:「廢話,自紹聖以來,咱們大宋何時懼怕過遼國了?」

這次讓覃子桂擔任和談副使,不是楊逸的意思,而是由蘇頌舉薦,秘書省掌管四部圖籍典章,談判中常會涉及到這些東西,由他這個秘書郎任副使,倒是恰得其所。

覃子桂訕訕然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大宋此次和議不必多作讓步,遼國如今內患日重,根本無力再與我大宋為敵,遼主顯然是急於與我大宋達成和議,好全力平息國內叛亂。如今看來,當初任之兄主動聯絡阻卜部,實乃高屋建瓴,有阻卜部牽制遼國,談判時咱們就能迫使遼國作出更多的讓步了。」

楊逸手上把玩著一塊潤滑的溫玉,搖了搖頭說道:「子桂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們大宋此次不但不應過於為難遼國,反而還應該適當的作些讓步,以緩和兩國之間的敵對關係。」

覃子桂大為詫異,若不是親耳所聞,他根本無法相信,這番話是一向強硬的楊逸說出來的。

他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遼夏趁我大宋國喪期間大舉來犯,本就不仁不義,咱們大宋最兇險的時候都撐過來了,為何卻要在形勢大好之際對遼國讓步?」

對這位好兄弟,楊逸不厭其煩地解釋道:「子桂啊,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大宋支持阻卜部,確實是為了牽制遼國,但遼國的腐朽程度超出的咱們的判斷,致使阻卜部迅速壯大。

短期內,這對大宋還是非常有利的。但從長遠看來,一個新興的游牧部族對大宋而言,其危險程度超過腐朽的遼國百倍,遼國立國兩百年,肌體已經僵化。

同時各種利益團體糾葛不清,爭權奪利,內耗其為嚴重,弊端重重,早已積重難返,這樣一個遼國,事實上對大宋已經沒有太大的威脅。

只要咱們大宋不斷革新自強,面對逐漸腐朽的遼國,收回燕雲之地將為期不遠,甚至讓遼國徹底淪為大宋北面的屏蕃也不是不可能。

但阻卜部不同,一旦讓它毫無節制的壯大起來,遲早會取代遼國成為一個新興的大國,真到那時,阻卜部便如初升的太陽,光芒四射,咄咄逼人,對大宋來說更為不利。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現在大宋與阻卜部是盟友,到那時極有可能變成生死大敵。

因此,絕不能讓阻卜部真正崛起,它只應該是棋盤上的一枚「卒子」,絕對不能讓它為「將」為「帥」。」

說到這,楊逸臉色已經有些森然,後世的女真人、蒙古人,起初也都是極為弱小的部落,然而其崛起的速度無不讓人堂皇結舌,一個把宋朝打成了半殘,一個直接把宋朝給滅了。

阻卜部這樣一個草原部族,有了適合的土壤,現在的崛起速度已經不下於後世的女真和蒙古,誰能保證長轄底不會成為另一個完顏阿骨打、另一個鐵木真呢?

有這些活生生的事例在,楊逸對阻卜部一直懷著強烈的戒心,扶起它只是想讓它牽制遼國,而絕不希望它取代遼國。

因此這次和談,或許應該作出一些讓步,好讓遼國抽出更多的精力去應付阻卜部。

聽了楊逸這番話後,覃子桂久久不語,這個結果和他的預判反差太大,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

楊逸笑了笑說道:「子桂無須過於驚訝,每一項政策的實施都應該首先考慮國家利益,而每一項政策都不是可保萬年的,因此需要根據時勢不斷調整。

以前扶持阻卜部,給大宋帶來了極大的好處,現在給遼國一些讓步,制約阻卜部,也是為了大宋的長遠利益著想,兩者並不衝突。」

覃子桂起身躬身施了一禮道:「任之兄金玉良言,小弟受教了!」

「行了,在為兄面前少來這些虛禮,這次雖然會適當對遼國作一些退讓,但照章相公和許樞密他們的意思,也不打算過於便宜了契丹人。所謂打虎親兄弟,這次你我兄弟二人作為談判使節,可得好好敲契丹人幾棒子,能給大宋敲回多少好處,就看咱們兄弟的了!」

楊逸嘿嘿直笑,看得覃子桂心裡一陣發寒,楊逸私下裡常把章惇叫做章扒皮,現在看來,善於扒皮的可不止章惇一人啊!

楊逸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打趣道:「子桂心裡在罵我吧!我要聲明一下,我還沒到章扒皮那境界,我最多只能算是善解人衣,這層次上可差了不少,哈哈哈……

覃子桂笑得腸子直抽抽,一臉扭曲,整個大宋,大概也只有楊逸敢開這樣的玩笑了。

倆人重新把資料整理好,也到了散班時間,出了宣德門,楊逸一個人便打馬往舊曹門街,到了宜露坊,徑直往裡闖。

宜露坊里那些門子雜役哪裡敢攔他,等來到後院琴操所住的房間,房裡的擺設沒有多大變化,卻不見玉人身在何處,楊逸一雙劍眉緊緊鎖了起來。

鳴佩得了丫環的並報,連忙趕過來相見,她今天梳了個宮危髻,身著墨綠色對襟羅衫,前襟只是系了一根飄帶,鵝黃色抹胸里怒聳的雙峰隱隱約約,模樣依舊極為艷治動人。

楊逸卻沒有心思多看,沉聲問道:「琴操呢?讓她不必躲了,趕緊出來見我。」

鳴佩長睫撲閃兩下,楊逸今天果然再度來尋,鳴佩為琴操高興的同時,心裡卻暗暗有些失落,她斂衽盈盈一福道:「奴家鳴佩見過楊學士,請楊學士上坐,奴家這就吩咐人端些茶水過來。」

「不必了,就請鳴佩姑娘告訴琴操一聲,我來了,讓她出來見一見我,我有話要跟她說。」

鳴佩猶豫了一下,輕聲答道:「請大人恕罪,姐姐她於今早坐船回杭州了,姐姐去意甚決,奴家勸也勸不住。」

「回杭州?真的回杭州了?」

「奴家豈敢欺瞞楊學士,這是姐姐留給大人的一封書信。」鳴佩說著從房中書架上翻出一封信來。

楊逸接過,卻沒有立即打開看,嘴裡喃喃地說道:「她真的回杭州?她為何要躲著我?」

鳴佩有些為難地答道:「這……姊或許別有苦衷,大人看完信便明白了。」

楊逸情緒有些低落,點點頭說道:「不打擾鳴佩姑娘了,就此告辭。」

「大人,大人,您不坐一會嗎?奴家已讓人備好香茶,大人既然來了,何不歇息一翻再走?」鳴佩倒不是敷衍,她是真希望楊逸能多留一會兒,美目之中掩飾不住流露出一抹期盼之色。

可惜楊逸聽說琴操回江南後,心情大壞,客氣兩句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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