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00章 青絲剪落愁更多

楊逸一路遊山玩水,磨磨蹭蹭,花了半個月才走到鄭州,結果在鄭州外的官道上就遇到了東來琴操姑娘。

雙方都有些意外,琴操是沒想到楊逸一行走了半個月才走到這兒;楊逸意外的是,她竟換上了一身道袍,那曼妙的仙姿罩在一襲寬大的道袍里,也罩住了多少往事塵煙,有風吹來,道袍飄飄蕩蕩,一如天邊來去無憑的浮雲。

「妹妹,你這是何苦?」韓碧兒牽著琴操的手,凄然欲泣。

這狐狸精!瞧韓碧兒這樣子,楊逸在心裡暗罵了一句。

琴操有些黯然地說道:「姐姐不必如此,琴操雖有入道之心,奈何智妙道長不肯收徒。」

「那妹妹這個是?」

琴操望望自己身的道袍,淡然笑道:「姐姐誤會了,琴操只是為了路上方便。」

韓碧兒拍拍自己的胸脯,長舒了一口氣道:「那就好,那就好!妹妹啊!這向道只須心誠即可,倒不一定要出家,妹妹才雙十之齡,若就此清燈黃卷一生,姐姐絕不答應,妹妹你聽姐姐的,莫要做傻事。」

琴操合手一禮,沒有說話,一身道袍襯得她更似不沾一點凡塵的天外之人了。

一邊的楊逸有種特荒謬、特想笑的感覺,韓碧兒這樣子就像在拐騙婦女,呃不,是拐騙仙女。

「對了,妹妹,你到我家去,我家裡有道觀,杭州洞霄宮有一位道法高深的女道長,在我家裡結廬修行,你若真想問道,去了一定不會後悔。」

楊逸實在忍不住了,他悄悄退到了車後無聲的大笑起來,韓碧兒是什麼心思,楊逸一時猜不著,但以她的聰明,楊逸倒不擔心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回到景明坊的家裡,已經快到七夕了。

在環州那陋室空堂住久了,突然回到這華麗勝似王侯府邸的家,一時還頗有些感慨,說來從這一點上很能體現大宋等級的寬鬆。

在其它朝代,象楊逸這樣的四品官,是沒資格住這麼高規格的大宅的,有錢也不行,一磚一瓦、一梁一柱皆有嚴格的等級,亂來不得。

但大宋在這方面就沒這麼嚴苛了,只要你不觸犯一些皇家才能用的東西,你想建多高、多大、多豪華都行,只要你有錢。

象景明坊里的豐樂樓,建得比皇宮還高,登上豐樂樓頂層,皇宮大內盡收眼底,若是在別的朝代,恐怕沒等你把樓建起來,就把你全家給滅了,但在大宋卻是很隨意的事。

見到楊逸時,楊氏愣了好一會兒,眼角那淺淺的魚尾紋展開了又皺起來:「兒啊!我的兒啊!你怎麼回來了?是官家調你回京任職了嗎?十三娘呢?清娘呢?她們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楊氏抓著他的手,上看下看,眼中既有激動的淚花,也有擔憂的神情。

楊逸抬手輕輕擦去她眼角流下的淚水,含笑說道:「娘,別哭,別擔心,孩兒這次只是回京述職,十三娘有孕在身,不宜長途跋涉,孩兒就沒讓她一同回來,娘親放心吧,十三娘她很好,再過幾個月,一定能給娘親你生個大胖孫子。」

「這就好,這就好。」楊氏欣慰地頷首,但很快她又擔心地說道:「兒啊!這可不妥,你回京了,十三娘也沒個照應,這可怎麼生是好,不行,娘親得去環州照應……

「娘,這你就放心吧,有茗兒和清娘照應著,漢卿我也留在環州,還有蕭先生,蕭先生跟隨我岳父大人多年,是看著十三娘長大的,他也會盡心照應的。」

楊逸好不容易才將這個沒主見的娘安撫下來,這才輪到韓碧兒與琴操上去見禮,楊逸懷疑是因那身道袍的原因,楊氏第一次見琴操竟是一見如故,顯得很投緣,由此可見,林縹緲那假道士對她的影響有多深,愛屋及烏都到這地步了!

一家人吃了頓豐盛的晚飯,林縹緲也被請了出來,許久不見,楊逸發覺她身上的香火味更濃了,如今楊逸拿蘿蔔青菜也威脅不了她了,據說她在後院的草廬邊剷平了一個花壇,種上了青菜。

第一次來到楊家的琴操,發現這一家子操的全是錢塘口音,這讓她感覺非常的親切。

而且讓她驚奇的是,這家子不但女冠同桌,連身為小妾的韓碧兒,甚至是大丫頭青葉,都一起到正堂來共桌吃飯,楊氏也沒說什麼,對各人還都非常溫和;而韓碧兒和青葉的神情也極其自然,不像有忐忑不安的樣子,韓碧兒一邊幫楊氏夾菜,一邊招呼著大家,青葉則隨時細心地幫楊逸斟滿酒,然後低頭吃飯,僅此而已。

這種情景在別家是不可能見到的,以至於琴操怔了許久而忘了吃菜。

韓碧兒往她碗里夾了塊雞肉,一臉兒笑地說道:「妹妹別拘謹,我家婆婆是天下最好的婆婆,楊郎也是,家裡沒那麼多規矩,大家向來是共一桌吃飯,婆婆說這樣熱鬧,妹妹來到這裡,今後就把這當作你的家就行了!」

「對對對!琴姑娘你多吃點,別怕。」楊氏也熱情地往她碗里夾了塊肉,溫和地笑道,「老婆子我就逸兒一個孩子,以前總是冷冷清清,如今只想著家裡能熱鬧一些,琴姑娘來了就把這當自己家好,千萬莫要拘束。」

這下可把琴操急了,連忙起身給楊氏回夾了菜,輕聲說道:「嬸嬸別客氣了,嬸嬸一點不老,看著比琴操還年輕呢。」

楊氏舒展著笑容,輕言細語,一聲一句誇著琴操,楊逸留意了一下,果然不愧是內外兼修,訓練有素,琴操在待人接物方面極為大方得體,優雅之中帶著親和力,很難得。

「林道長,聽說你前陣子回了趟洞霄宮,青雲道長,哦,還有明月、明智那兩個小傢伙都還好吧?」楊逸舉著酒杯遮住了自己半邊臉,輕描淡寫地問林縹緲,韓碧兒瞄了楊逸一眼,悄悄地偷笑起來。

果然,問及此,林縹緲有些不愉,望也不望楊逸一眼,冷淡地說道:「師父他還好,多謝你關心。我師父讓我帶句話給你,艮作清鳴七月舞,祥雲聚雨共江渚。採得珠璣入胸懷,琴書做伴王侯府。」

楊逸聽了疑惑地問道:「這是何意?」

「不知道!」林縹緲答得異常乾脆。

「你不是一向自認道行高深嗎?」

「再深能深過我師父嗎?虧你還是狀元呢?」

楊逸被嗆得一臉醬紫,好啊!吃我的,喝我的,倒鄙視起我來了!楊逸隨即給她夾了塊肉說道:「都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看來這句並不適合林道長,難怪青雲老道他至今不讓你登堂入室,你呀!我看這輩子就是吃肉的命,吃吧!窮苦百姓家想吃還未必吃得著呢,人啊!要懂得惜福!」

「你……

「你什麼你?知道三清祖師為什麼叫三清祖師嗎?一,清心寡欲;二,清凈無為;三,不許生氣。」

這下子輪到林縹緲一臉醬紫了,韓碧兒和琴操都悄悄掩嘴輕笑起來。

陪家人用過晚飯之後,楊逸準備好禮物,直奔蘇家而去。這是個苦差,楊逸心裡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準備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

蘇家的丫環還是那麼熱情,一聲聲姑爺叫得那叫一個甜,可一到西側花廳,空氣卻突然像凝結了一樣。

「小婿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蘇頌臉色沉沉,甚至懶得看他一眼,楊逸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好在莫氏大概心裡牽掛女兒,開口說道:「起來吧,十三娘她可還好?」

「好好好!」楊逸連聲答著,一副討好的模樣,「十三娘牽掛二老,眼看秋涼漸起,她親手給二老各做了一件袍子,讓小婿給帶回來了……

蘇頌不等他說完,突然怒斥起來,七十齣頭的人了,嗓門卻還這麼大:「混賬!你就是這麼照顧十三娘的?十三娘是有身子的人了,還讓她操勞這個?」

楊逸不禁縮了縮脖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莫氏心軟,為他解圍道:「好了官人!十三娘她在家時連針都不會拿,現在能做袍子也算有些長進了,這兩三個月的身子,做些輕便的針線活倒也不怕,只要別再去擺弄你那些器械就好,難得她一片孝心,你也別在這發火了。」

「婦人之見!」蘇頌猶自不愉,擺擺手說道:「你讓他們都退下吧,我有話跟這孽障說。」

等莫氏帶人退下去,蘇頌望了望躬身站著的楊逸,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楊逸不敢開口,等了許久才聽蘇頌嘆道:「你這孽障,怎會惹下這般是非來!你可知道,如今京中大街小巷儘是風言風語,康國長公主一回京又鬧著要出家,陛下大為惱怒,這才招你回京。老夫費盡心思,說盡好話,陛下怒氣才消減一些,不想昨夜康國長公主竟然自己落了發,執意要出家,陛下龍體病虛,怒火攻心之下竟昏厥過去,如今尚未轉醒,幸得劉皇后及時封鎖消息,否則此時京怕是……!孽障啊!萬一陛下有個三長兩短,你是百死難贖!」

落髮?出家?趙煦昏厥?

這一連串的事情把楊逸砸得頭昏腦脹,誰曾料到,事情竟到了這般田地,趙穎!該死的趙穎,怎麼鬧來鬧去就沒個消停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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