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西域風雷 第二百八十三章 這是大漢的領土!

雕陶莫皋已經準備好了繼位的一切,單等大漢使節前來,這既是展示,也屬無奈。

現在的匈奴,早已不比當年,大單于與漢天子平起平坐,甚至氣焰凌駕其上。那樣的光景,已經一去不復返。自從呼韓邪附漢,正式成為大漢屬國,他這個大單于就不能再「自稱」,而是需要漢天子頒發印綬、敕書,才算名正言順。這個單于之位,才算合法。

張放這次來,就是帶了天子頒發的敕書、詔令。至於印綬,那東西不會收回,單于代代相傳即可。

大漢使節不至,新單于登位就不合法,這也是雕陶莫皋不惜派出自己的老丈人右大且渠須卜囊牙,在陽關蹲守近一個月,死活也要等到漢使的原因……

或許是雕陶莫皋等這一刻太久,漢使一到,立即安排諸事,並派人通知使節團一行,三日後即將舉行單于登位大典,請漢使做好相關準備事宜。

張放可不懂這個,不過,也用不著他出面,那麼多隨行官員是幹什麼吃的?不就是為了這個事而來的么。

典禮的事,張放不操心,他只與甘延壽、公孫覆、杜勛等將領,終日出入匈奴營帳,觀看匈奴人操練狩獵,與諸將交流看法。諸將一至認為,匈奴人的實力還是相當強勁的,當年呼韓邪自請為大漢北藩,實為漢匈之福祉,對兩國而言,都是幸事。

張放基本同意,但最後意味深長說了一句:「要令匈奴長期懾伏,大漢本身就不能弱啊!匈奴狼性,狼,從來不會放著肉不咬的……」

匈奴諸部貴人上尊號,是為「復株累若鞮單于」。

接下來,是漢使節團依次參見新單于。但在參見禮儀上,出了問題。

主持參禮的,是右大且渠須卜囊牙與左骨都侯呼衍斛斯,這兩位,都是匈奴老牌貴族,也是匈奴除單于之外三大姓中人:須卜、呼衍、蘭氏。尤其是呼衍氏,歷代與單于通婚,呼衍斛斯之女,亦是雕陶莫皋左閼氏……

關於漢使參見禮,雕陶莫皋、須卜囊牙、呼衍斛斯有過一番爭執。

按歷代規矩,漢使參見匈奴單于時,要去節(符節,古代使者所持以作憑證)、以墨黥面,方准入穹廬大帳見單于。如昔年武帝時期的漢使王烏,就曾放棄符節,用墨塗面而「得入穹廬」,參見當時的匈奴烏維單于。而烏維單于最後卻欺騙了他,告訴他要派王子到漢朝為質,結果,當然是不了了之。

而另一位剛直強項,又非貴臣的漢使楊信,卻不肯去節黥面,以致單于乃坐穹廬外接見楊信。雖然接待規格降低,但保住了大國尊嚴。

只不過,眼下不是漢匈兩國打生打死的漢武時期,而是呼韓邪附漢近二十年之後,這些規矩,明顯不合時宜,得改改了。

「漢使張羿嘯,貴為富平侯,更是天子表親,可去節而不黥面,入穹廬參見單于。」須卜囊牙首先拿出自己的意見。

雕陶莫皋表示贊同。呼衍斛斯雖不以為然,但三人中兩票贊成,他也不好堅持,遂同意。

張放這個正使好處理,但副使甘延壽就頗引爭議了。甘延壽雖也是列侯,但他這個侯遠不及富平侯,而且出身差太多了,又是副使。去節是不消說的,但在黥面問題上,須卜囊牙與呼衍斛斯起了爭議。

須卜囊牙道:「副使甘延壽,原是漢國西域都護,更曾率數萬騎,合十五國,攻殺郅支,西域諸國皆畏服。如此人物,不應黥面相待……」

呼衍斛斯抗聲道:「正是因此,更要黥面,讓諸部見識,連如此人物都拜服在單于腳下,方顯單于之威信。」

雕陶莫皋聽誰都有道理,左右為難。最後,還是新降的伊邪莫演出了個折中之法:先提出黥面,若漢使反應激烈便罷。

雕陶莫皋欣然採納。

當張放一行來到單于大帳前,聽到呼衍斛斯宣布參見之禮時,頓時群情聳動。

張放當年也曾參見過匈奴單于的,只不過是用刀子相見。原本尊胡俗也沒什麼,當給個面子,但去節這個有損大漢國體,而以墨黥面在漢朝更是囚犯才有的待遇……張放這時才恍然,這明顯是王鳳借胡人之手打擊他的聲望,當真夠陰的。

甘延壽憤然頓節道:「吾當奉楊信,不學王烏。」

呼衍斛斯黑著臉:「漢使須知,這是匈奴。貴使出使之時,難道皇帝陛下未曾交待,當尊胡俗么?若未入帳,足下這使節,又豈能算完成使命?不怕歸國被皇帝、大臣責難么?」

真看不出,這傢伙居然還懂得漢朝政事。

甘延壽的臉也是黑的,正要怒斥,卻被人扯了一下袖子,回頭見是張放。

「甘君是氣吞萬里的猛虎,莫與狐狸爭執。」張放笑道,「扯嘴皮子的事,讓我來。」

張放持節在手,施施然上前兩步,執手一振,朗聲道:「此節杖,見鄯善君,不去;見龜茲王,不去;見烏孫昆彌,不去;見康居國主,不去……為何見單于要去?」

呼衍斛斯張口欲斥,舌頭突然打結——是啊,匈奴,已不在是過去的匈奴了,早已失去與漢朝平起平坐的資格,它與西域諸國又有何區別?憑啥要漢使去節?

張放揮杖高吭、聲色俱厲:「至於黥面,在胡地,當尊胡俗,無可厚非,但我要問一句——這裡是胡地么?」

呼衍斛斯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不停用油膩膩的袖子拭汗。

張放將節杖用力頓地:「這裡是西域,本非匈奴人的棲息地,而是大漢的領土,為什麼要尊胡俗?還有,難道單于不知黥面是漢境對犯人的處置方式么?如此羞辱大漢使節,單于是何居心?」

呼衍斛斯一直覺得自己是匈奴人中最能言善辯者,但這一刻,他除了擦汗,居然什麼話都說不出。

張放高舉節杖,沿著遠遠的天山輪廓線划了一個大圈,氣若吞鯨:「天山南北,俱是漢土;大漠東西,皆為漢疆。我等立於其上,匈奴單于,見是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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