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風雲 第二百七十九章 麒麟閣上話征程(下)

第三份奏疏是王鳳所呈,內容前半段正與匈奴老單于辭世,新單于上位有關。下半段內容,則熱情洋溢讚揚了富平侯張放當年隨軍西征,手刃郅支之事,並引用陳湯、甘延壽二人贊言「富平侯放,沉靜勇毅,敏而好學,精通胡事,交遊廣泛,當是使胡不二人選……」

我靠!張放看到這差點想揪住這兩老貨噴一句「什麼仇什麼怨啊!你們這是要幹啥?」

「大將軍推薦你使匈奴,你怎麼想?」劉驁緊盯張放臉色。

我怎麼想?張放哪還不知道,要說這後面沒有皇太后的影子,打死他都不信。出使匈奴不是個好差使,前朝幾位出使匈奴的官員,幾乎沒落什麼好。有些因為不熟悉匈奴風俗而受折辱。有的雖沒受折辱,但返朝後也容易被人抓小辮子,比如收受賄禮什麼的。最慘的一個,是大名鼎鼎的博望侯張騫之孫,元帝朝的光祿大夫張猛。他因為出使匈奴時,在未能及時稟報朝廷的情況下,為安撫匈奴,與呼韓邪白馬盟誓。結果回朝後,被石顯逮住這個破綻,誣陷而被迫自殺。

這使匈奴使者有毒啊!

王鳳雖然沒想專門對付自己,但能有機會陰自己一下,想必是很樂意的。這不是陰謀,而是陽謀,這世上最難破解的,就是陽謀。

「我怎麼想?」張放兩手一攤,一臉無語,「陛下不會不知道,我要成親了啊。把我派到塞外去,這來回上萬里路,少說也得一年半載……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劉驁也是一臉歉意,搓搓手:「只是大將軍一力舉薦,皇太后也說你聰穎機敏,遠勝共侯,將來要大用。而此次出使,正可鍛煉你的能力,將來可擔重任……」

「我明白我明白,當真感謝皇太后的栽培,大將軍的讚賞。看來這差事,我是不接不行了。」張放知道,被這兄妹倆盯上,這差事絕對是粘在身上的牛皮糖,甩都甩不掉了。畢竟這是公差,沒有推脫的理由。

劉驁如釋重負,母后與元舅的壓力,他這個新天子是真心的扛不住,一見張放答應,樂得合不攏嘴:「你放心,以如今漢匈局勢,你此次出使,絕對無驚無險,就當是故地重遊一番好了。我答應你,等你出使歸來,不光要給你陞官,還將親自主持你的婚禮,讓你風光娶婦。如何?」

張放摸著下巴想了想:「嗯,好像不錯。要我出使也不是不行,但我要一個人同行。」

劉驁大方一甩袖:「誰?你只管說,只要不是三公,中二千石以下任你選。」

「義成侯、長水校尉,甘延壽。」

「可以。」劉驁很是爽快,心想我說是誰呢,原來要這位,要就拿去好了。

張放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選,其實是陳湯。但陳湯的身體因當年西征受損,風痹日重,不能受寒,西域是沒法了。倒是甘延壽這傢伙,壯棒得還能打死老虎,可以取代陳湯,成為西行的重要幫手。

「另外,隨行扈衛,我屬意衛尉寺旅賁令公孫覆護行。」

「准。」這對劉驁而言,更是小事一樁。而且他對這位敢於違令,勇於履責的軍官印象也很深,頗有提拔之意。而護行出使,也是一個很好的掙軍功資歷的機會。等張放回來陞官後,公孫覆也能籍功晉陞。

等出使之事確定下來後,劉驁一臉歉意又放出一個大招:「你此次出使,目的地並不是陰山,出使路線也不是光祿塞……而是陽關。」

陰山,是往河東、朔方那邊走,從光祿塞出關,沿陰山西行,直抵單于庭。而陽關,則是往西域去的……

張放一臉無奈:「陛下還有多少驚喜,不妨一併倒出。」

劉驁直搓手:「沒了,真的沒了。」

張放腦海里立刻呈現一幅西域地圖,對比剛才看到的匈奴國書,頓時明白幾分:「陛下,呼韓邪的遺體,沒有運回龍城,而雕陶莫皋繼位,也不在龍城。對吧?」

「對,少子,你果如皇太后所言,機敏聰穎。匈奴已派出使者,在玉門關等候,並上了一封奏疏,說明情況。呼韓邪是在涿邪山、龍勒水以北病逝的,彼時伊邪莫演仍率殘部在逃。雕陶莫皋整軍追擊,誓言不破伊邪莫演,擒其於單于槨前,絕不罷兵。據聞伊邪莫演是向西南逃竄的,眼下想必已進入西域……」

明白了,雕陶莫皋盯死伊邪莫演不放,很明顯,這是政治需要。同時,也能藉機整合其父舊部,樹立自己新君權威。一舉數得,的確是步好棋。

雕陶莫皋的打算是,擒殺伊邪莫演,就地為老單于舉行葬禮,再運回龍城埋葬。而自己也就地登位——畢竟從龍勒水到龍城實在太遠,好幾千里路,在非戰爭情況下,光走路就得一兩個月,單于之位長期空懸,絕對是個隱患。

其實從地圖上看,從長安出發,往北行出塞至龍城,與往西行出陽關至龍勒水以南、天山以北,距離都差不多。

張放想著想著,眼睛一亮,既然如此,何不……

「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劉驁正一肚子歉疚呢,恨不得這表弟多提點要求,以減輕內疚感。

「臣下想藉此機會,前往摘星城。」

劉驁怎都沒想到,張放提的居然是這樣要求,怔了半晌,方道:「少子,你可想好了,要出使摘星城,那路途足足遠一倍啊!」

「那是臣下的封國,總是要去的。既然已走了一半路程,何不順便把另一半也走了。」

張放意決,劉驁還有何可說,只得道:「好吧,我會再加一道手詔,許你出使西域諸國,便宜行事。」

「謝陛下!」

事情圓滿,劉驁神情也變得興奮起來,環顧麒麟閣諸功臣像,雙臂箕張,笑道:「少子,好好助我,咱們君臣共同努力,或許,將來你也會有圖形麒麟的那一日。」

「借陛下吉言。」得罪半天下的王氏,張放可不覺得自己有這機會,只是不想掃劉驁的興,隨口應答。

劉驁興緻不減,舉袖環示諸功臣圖像,笑道:「少子,其上可是有你的先祖,祖孫同列,何等盛事。嗯,大司馬、車騎將軍、丞相、太子太傅……若讓你選,你想成為哪一個?」

張放想了想,道:「我不嚮往這些,若要我選,我會選此君。」說罷,舉袖向其中一幅圖像深深一揖。

劉驁順著張放施禮方向望去,入目正是十一功臣之末——執鞭牧羊、翹首東望的漢之節臣,蘇武。

……

「你要出使匈奴?」聽到這個消息,班況一時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是,大將軍推薦,天子再三拜請,推不掉。」

「那你與沅君的請期……」

「只能等回來再說了。」張放頓了一頓,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小侄此行,不光出西域,更遠達西極,前往封國,這一來回,耗時之久,恐怕……」

「天意如此,如之奈何?」班況也只有搖頭而已,似乎想起什麼,道,「還記得達遠吧?」

「班行班達遠,當然記得。」張放記憶何等之強,雖然過了五年,猶記得那位班氏專管行商的班六班達遠,當年此人還贈送自己不少禮物呢。

「老六半年前出西域行商,按往年線路及時間上來看,眼下當在龜茲一帶,等你辦完匈奴的差使後,可以派人聯繫一下他,或有可效勞之處。」

張放恭恭敬敬行禮,「多謝世父,小侄定當早去早回,不讓世父與沅君牽掛太多。」

見張放要走,班況看他一眼:「不去看看沅君么?」

張放苦笑,施禮道:「雖想,然不敢令世父難做。小侄告辭。」

在漢代,已訂親的未婚男女,依俗在親迎前不可會面,否則女方會被視為沒有教養。因此,雖然班況開明,有心讓小兩口臨別時見上一面,但准泰山仁厚,張放卻不能為一已之欲陷其於不義。

望著張放離去的背影,班況感概不已。

但當張放剛登上車,身後傳來一個氣喘吁吁地嬌呼:「公子,請等等。」

張放身形一頓,回首,年余不見的蘋兒在春風中嬌俏奔來,像一隻歡快的小鹿。

「公子……給!」蘋兒撲閃的大眼,眷戀地在那張俊逸的臉上溜了一圈,把一個東西塞進他手裡,轉身飛快跑開。

張放攤開手掌——是一隻淡青色香囊,上面綉著兩個絹秀小字:沅君。

張放握著這隻還帶著兩個少女體溫的香囊,回到府中,剛進居室,猛見一女子跪坐門前,驚訝道:「你……昭君,你這是何意?」

少女抬頭,容顏如玉,清麗絕倫,正是昭君。

「婢子希望能隨君侯出塞。」昭君絲毫不掩飾,直抒心意。

張放先是一怔,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想……想看望月荷?」

昭君用力點頭,美目潮濕,聲音哽咽:「我……我一直在想著她……她好苦……」

張放微嘆:「我此次去西域,不是龍城,未必見得到她。」

「但也有可能,是不是?」

面對佳人滿懷希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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