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風雲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久別重逢

楊柳依依,池水漣漪。堤岸邊,三人行,兩女一男,兩前一後,羨煞旁人。

「……天子壽誕將近,阿翁借回京述職之際敬賀,沅君從未到過長安,故央阿翁攜行,已到數日……前日阿翁拜會大司馬,說大司馬有兩位女公子與我年紀相仿,或可投緣,故攜我同去,因此認識了兩位許家姊姊與小妹。嗯,當時史家公子與那位蕭郎君也適逢其會……」

一見面,班沅君壓抑住內心急欲詢問張放這些年行止的渴望,先將自己如何來長安的原因告之,同時也巧妙地把她與蕭紹的情況說清楚,以免張放誤解。

張放一笑而過,道:「如此說來,是許氏姊妹邀請你今日來游湖的。」

班沅君垂頭淺笑:「正是,來到後才聽說會有賽馬,沒想到會見到張君,更沒想到,第一個出現,並非她們說的史君或蕭君,而是……」在她垂下頭的一刻,白暫而頎長的後項盡在張放眼底,細軟的汗毛被陽光映成金色,湖風吹來,微微顫動,令人忍不住要輕撫一把。

張放很快收回目光,向側方瞟了一眼,正碰上蘋兒那雙透著捉挾意味的眼光。張放目光一掠過而,彷彿只是流覽湖光水色,眼角餘光看到蘋兒咬唇搓衣角。

遠處涼亭里,諸公子與女郎各坐一邊,談笑晏晏,不時扭頭望向這邊,指指點點,隱隱有肆笑聲隨湖風傳來。耳邊則是伊人幽幽之聲:「當年張君返回之後,阿翁便聽聞了青溪血案之事,當即親赴陀螺山,待看到那些木立牌與題辭,才確信你無事,這之後便沒了你的消息……阿翁曾兩次回京述職,也曾讓二位兄長為你打探過。後來,聽說富平侯世子就叫張放,而且遊歷北地。阿翁回來後就對我說,你一定就是那個富平侯世子……」

班沅君說到這裡,微微仰首,目注張放,眼神複雜。

張放合袖一揖,正容道:「當日落難,蒙沅君小娘子不棄,屢屢相護;更得班公慷慨相助,賢父女之恩惠,放銘記於心,沒齒難忘。」張放沒說什麼報答之類的話,那樣就落了下乘。

「我在靈州也聽了你的一些事,很為你難過。你在外顛沛流離近兩載,剛憶起前事,甫一回府,還沒來得及享受天倫,就……真不知你是如何熬過來的。」

少女的雙眸充滿濃濃的憐惜,純凈而明澈,以至張放有種不忍對視之感——原來班沅君以為他是因為丟失記憶的緣故,所以一直在外流浪,直到兩年後才恢複記憶,回到長安。因此,外界對他不孝的指責,對於知曉「隱情」的班沅君父女,完全能諒解。而張放其後遵循古禮,結廬荒郊,守制一年,此舉在別人看來,只是堪堪挽回名聲。而在班氏父女眼裡,卻是極大的加分。

張放心裡暗暗鬆了口氣,班沅君能這樣想,再好不過,自己連解釋都省了。

「這兩年張君到了何處?」班沅君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蘋兒一直對你的炒菜念念不忘。」

「我去了很遙遠的地方……」張放面朝大湖,正想春暖花開的抒情一把,驀然聽到班沅君後面那句話,頓時噎住。

班沅君捂著嘴,笑得直不起腰。

蘋兒滿面通紅,大呼冤枉:「小娘子可不興冤枉人,小娘子比婢子念叨的次數還多些……」

班沅君的臉蛋也是紅撲撲的,不知是笑得太過還是因為別的,喘著氣道:「不管誰說的次數多與少,我總沒說錯罷?怎是冤枉你?我才冤枉吧?」

蘋兒嘟著嘴,只能拚命地蹂躪衣角。

這邊無拘無束的歡笑令涼亭那邊紛紛為之側目。

許新奇怪不已:「這可怪了,張羿嘯何時識得這班氏女郎的?還如此親密……於季子,你倆走得近,有沒有聽張羿嘯說過什麼?」

於恬一邊目不轉睛看著那邊,一邊笑著搖手:「莫問我,我也不知道。這張少子自從回長安後,徹頭徹尾變了一個人,厲害得緊。你想知道什麼,除非他告訴你;他想知道什麼,你想藏都藏不住。」

許靡誇張地瞪大眼睛:「當真?這可有趣,改日定要試試。」

諸女亦是好奇不已,紛紛笑鬧著朝張放、班沅君所在方向指指點點。

蕭紹卻目不斜視,淡淡道:「百善孝為先,孝行即人品。班氏小娘子畢竟年少,富平侯之風雅,確實令人心折。只不過若是班公,想必不會如此短視吧。」

於恬忍不住看了他幾眼,想說什麼,但還是搖搖頭沒說。

張放守制一年,贏得了上層貴族的交口稱讚,那是因為他們做不到。而對於能夠做得到,甚至有過之(比如守制三年)的士子而言,並不怎麼買賬,而蕭紹正好是這樣的人。

蕭紹在前日於許府偶見班沅君,便為這少女的姿容吸引,之後攀談之下,更為其優雅談吐,純美氣質及多才多藝折服。那種強烈的過電感覺,令他確信,這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佳偶。

蕭紹在得知諸女將要在後日端陽時節結伴遊湖,班沅君也在被邀請之列,心生一計,與好友史邯一起泡製出這賽馬之會,一心想要在佳人面前露個臉,博得一個高印象分。結果一番辛苦,萬沒料到,碰到一個「扮豬吃虎」的富平侯,平白為他人做嫁衣。

第二個讓蕭紹萬沒料到的是,這富平侯與班沅君居然是舊識!想想方才班氏女郎與自己交談時,雖有禮卻顯得生份,而與那富平侯卻並肩游堤,談笑不禁……很令蕭紹不是滋味。

不過,蕭紹依然有底牌:這富平侯身份固然尊貴,但自己的家世也不差。張氏富甲長安不假,但蕭紹曾拜會過班況,言談中知悉班氏身為西北巨富,並不看重錢財,只重人品才學。

人品、才學,這四個字就是他蕭紹的底牌。別的或許比不過這年少多金的富平侯,但比這個,他底氣十足。他已打定主意,既然佳人路線走不通,那就走丈人路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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