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雖遠必誅 第一百零六章 出 擊

距激戰中心五十里外,一支漢、胡聯合巡騎,正在常規巡邏。突然一個胡卒跳下戰馬,伏地貼耳,似有所覺。

「你聽到了什麼?」有人問道。

胡卒不答,翻身上馬,朝不遠處的高坡馳去。身後的巡騎立刻跟上。當他們登上高坡時,就見前方影影綽綽,似有騎影。

帶隊的什長舉手示意:「鳴鏑示警,讓對方表明來意。」

咻——

一聲尖銳鳴鏑,遠近皆聞。前方的騎影聞之,倏然加快速度。當騎影越來越近時,已經可以清楚看到,來者不過三騎。他們看到巡騎時,不但不放緩騎速,反而瘋一樣衝過來。而在來騎身後不遠,倏地冒出大群人馬。

巡騎隊驚疑不定,紛紛盤弓上弩。

來騎越來越近,奮起餘力裂嗓嘶吼,「我是……烏孫……使者,後面是康居人……敵襲——」

聲音在曠野滾滾傳開,伴隨著這裂帛嘶吼,急促的號角鳴鏑層層傳遞,迅速傳遍駐紮於河谷旁的漢胡大營。

張放正在帳子里記錄一路見聞,並繪製詳細地圖,最終將這些資料匯總,附於《穿越日記》中。而青琰則在一旁打下手,做些基礎歸納工作,同時也是在學習。

聽到隱隱號角聲,張放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推案而起:「是敵襲!」

不一會,張放便已結束停當,邊佩劍出帳邊對守衛的韓氏兄弟大叫:「快去牽馬,還有,取我彎刀來。」

韓駿飛快向另一邊帳子跑去,韓重邊奔向馬圈邊回頭大喊:「公子,我能去不?」

張放笑道:「我都去了,你說呢?」

韓重大喜,飛快牽來張放的棗紅馬與自己的大青馬。

張放剛剛翻身上馬,遠處奔來二人,一人拉住戰馬籠頭,一人扣住韁繩——正是鄧展和陶晟。

張放靜靜看著二人:「你們要阻止我么?」

「少主,是康居人,有好幾百,後面還不知道有多少。」鄧展用力咽下一口唾沫,硬著頭皮吃力道,「少主,你可是保證過,絕不以身犯險……」

「是的,我保證過。但別忘了我也說過,我是來觀察與學習的。如果我只是呆在帳子里,我觀察什麼?學習什麼?觀察滿帳子亂飛的牛虻么?還是無論白晝夜晚都在毯子旁爬進爬出的蟲蠍?」

鄧展、陶晟張口無語。

張放盯住鄧展、陶晟,看得兩人背背發涼。猛然一奪,收回韁繩,啪一鞭抽在馬臀,棗紅馬一聲長嘶,箭也似衝出。

張放的聲音遠遠傳來:「我不一定會是戰爭的親臨者,但至少要成為戰爭的目擊者和記錄者,決不會是旁觀者——只有這樣,這一遭,我才不會白來!」

鄧展、陶晟互望一眼,搖頭長嘆,轉身奔向馬圈。

張放旋風般衝進中軍帳時,帳內已陸續聚集各校、曲軍將,以及諸國王將,甘延壽、陳湯正低聲商議著什麼。而在他們的對面,是一個好似從泥水裡撈出,一身泥一身汗的胡人。

張放一眼就看到這人手裡握著的節杖,不用說,一定是烏孫使者。

張放向甘延壽、陳湯行了下屬禮,然後坐到二人身側席後。做為參謀,這是他應坐的位置。

「擊胡君要不要先盥洗一下?」陳湯轉頭詢問烏孫使者的意思,得到否定的答覆後,點點頭,「也好,情形緊迫,便請擊胡君為在座諸君細說一下情況。」

烏孫擊胡君只是簡單用濕布擦把臉,顯露出一張四旬左右,蓄著山羊鬍的清瘦面孔,儘管休息了很長時間,說話還帶點喘:「我奉大昆彌之令,剛出赤谷城不過半日行程,就碰上康居騎兵,可能有四五百騎,領頭的是康居左大都尉伊奴毒……他們截斷我們回城之路,所以我們只能按約定往南跑……我們出城時共有使員二十餘人,還帶了牛羊及各種禮物,全被康居人搶了去,還窮追不捨。最終使員連我在內,也只剩三人……」

在座諸人聽了,表情各有不同。來自都護府及交河壁的漢軍諸校司馬與曲侯,無不怒形於色,紛紛向甘延壽、陳湯請令,調兵教訓康居人,搶回烏孫大昆彌饋贈的禮物。

而應召隨軍西征的西域諸國王將,表現就「淡定」多了。他們基本上都是西域小國,而就算沒有匈奴撐腰,康居也是西域有數的幾個大國之一,雖然對康居人截斷商道有怨氣,但卻沒有足夠的底氣像漢軍那樣喊打喊殺。

陳湯望向左側席——這邊基本都是應召隨征的諸國王將,西域人知西域事,多少會了解一些漢軍所不了解的情況。

果然,溫宿國輔國侯應道:「伊奴毒是康居副王抱闐的腹心及頭號幹將,號稱『斷腕者』,生性兇殘,曾多次引導匈奴人侵陵大宛、烏孫,是匈奴人帳前叫得最凶的狗。」

陳湯頷首,望向甘延壽,後者點點頭,道:「眼下情況大致如下,康居人有四百到五百騎,領頭的是左大都尉,他們不但追殺烏孫使者及隨員,還包圍了我們一支輜重隊。我不確定這支輜重隊以及我們派往迎候烏孫使者的一什人馬是否還存在,但我要告訴諸君的是,在漢軍眼皮子底下,在烏孫地界,絕不允許此等行徑!」

張放攏在袖子里的手暗挑大拇指,甘延壽這是響噹噹的宣戰啊。

這時帳外傳來稟報:「稟都護、副校尉,我軍已擊潰來犯之康居騎兵。斬首十三級,俘七人,獲戰馬八匹,刀弓若干……經審訊,來犯者乃康居左大都尉伊奴毒,共四百五十餘騎……」

「很好,情報確認。」陳湯環顧帳內諸將,目光落在左側三排諸胡首領身上,「區區幾百康居人,當然,或許後面還有更多……但別忘了我們有二萬人!我們一人吐一口唾沫都可以淹死他們,他們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我要求你們聚集各自部族控弦之士,圍殲康居人。戰後所獲,除了我們原有的輜重與烏孫的禮物,其餘所得,俱與諸君共享。」

戰利品的誘惑果然巨大,許多首領的眼睛都亮起來,想想也對,二萬人啊,還怕什麼?

這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們出擊,漢軍做什麼?」

張放循聲看去,出言者正是焉耆王捭盧塞。

而捭盧塞的話顯然也引起一部分共鳴,幾個首領開始小聲議論。

卻聽陳湯悠然道:「適才溫宿輔國侯說得好,康居不過是匈奴帳前的鷹犬,而我們的對手,是匈奴。焉耆君,你願意選康居,還是匈奴?」

捭盧塞無語,被他煽動起來的幾個首領也縮頭了。是啊,給你軟柿子你不捏,難不成要去啃硬骨頭?

陳湯淡淡一笑,向甘延壽點點頭。

甘延壽蒲扇大小的巨掌一拍,短案發出砰然大響,木牘令箭散落一地,「擂鼓聚兵,火速馳援——一個也別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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