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黑日隕落:摧垮太陽皇朝 第五十六節 血戰南京(1)

進入盛夏酷暑時節的南京整座城市猶如一個大火爐般沉悶炎熱。城內綠草如茵、樹繁葉茂,陣陣吹拂來的江風不時給這座江南古都帶來徐徐涼意驅逐熾熱,但是卻掩蓋不了正在城內遊動的那股肅殺、惶然氣氛。一隊隊軍服各異的國軍急匆匆行進在大街小巷上;一輛輛標著青天白日軍徽的軍車和坦克隆隆掀起漫天塵土駛向炮火紛飛的前線;被毒辣辣的陽光映照的刺眼蒼白的天空中接連不斷呼嘯而過一架架噴塗著戰斧標誌的戰鬥機和轟炸機。城內市民們臉上浮現著緊張慌亂的神色,排成長龍一樣的隊伍爭相撲向火車站、汽車站和長江渡口,拚命想早日離開這座即將被席捲而來的戰火點燃的城市。

人滿為患的南京大街上,兩輛駛出百子亭唐公館的軍車粗暴地在混亂的人群中擠開一道小路,車上滿載著的一隊憲兵怒喝叫罵著為後面的一輛黑色小轎車開路。

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執行部主任唐生智身著筆挺的一級陸軍上將制服端坐在車內,儘管南京天氣七月流火,渾身濕淋淋的汗水讓皮膚刺痛難受不已,但是唐生智還是一絲不苟地把全部紐扣都扣上顯現出標準的軍人風姿。望著外面原本燈紅酒綠歌舞昇平但此時卻陷入一片慌亂的金陵鬧市,唐生智的嘴角流出一絲難言的苦笑。

三天前,南京國民政府發表了國軍自上海撤退之聲明:「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為灰燼,軍心仍堅如鐵石,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從4月1日至7月初共三個月的血雨腥風,淞滬大戰終以國軍戰局失利全面後撤而告終。

上海這一重要屏障的失守,國都南京是唇亡齒寒,基本已經處勢如破竹的日軍師團和日軍戰車飛機的威脅下,原本被寄以極大希望的「鐵山」防線也是搖搖欲墜,要不是部分國軍還在拚死抵抗的話,隨時都會土崩瓦解被日軍攻破。南京目前的處境可謂是危在旦夕,蔣介石徹底急紅眼了,這已經是第三次在中山陵園官邸召集眾人召開最高軍事會議了。

車子後面坐著的唐生智感到一陣陣氣悶,揺下車窗深深吸了一口外面滾燙的空氣,不由長長嘆息了一聲,腦子裡面不由想起了昨晩和川軍統帥劉湘上將的私人談話一一「孟瀟兄,你軍事造詣之高、戰爭目光之銳在黨國上下都是屈指可數的,這裡除了你我之外沒有旁人,我想聽聽你對目前戰局和南京能不能守住的真正看法。」唐公館私人待客室內,前來拜訪的劉湘坐定後寒暄了幾句,直接開門見山道。

坐在對面的唐生智扶了扶眼鏡,臉上掠過一絲愁云:「唉……浦澄兄,那我就斗膽說幾句掏心窩的話權當拋磚引玉吧。這上海一失,南京直接不保啊。長江三角洲全是一馬平川的原野之地,靠南京的城牆是根本擋不住日軍的進攻,頂多只能拖住日軍一段時間,將國軍各部撤往後方休整做好長久抗擊的準備。至於如何守南京,這個確實不大好辦啊,前景估計是凶多吉少。依我愚見,可派一個精銳軍或者幾個主力師守衛一下以阻日軍追殺進逼後撤部隊之勢,從而為國軍贏得修生整編和構建下一道防線的寶貴時間。」

劉湘一驚:「按照孟瀟兄的意思,南京是肯定守不住了?」

唐生智沒有否定,也沒有點頭,只是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見他這個表情,劉湘急道:「難道堂堂國都就註定要淪落日寇之手?如果那樣,黨國在國際上顏面何存?中山先生之靈豈不是要遭日寇踐辱?真的就回天無力了嗎?孟瀟兄!」

唐生智臉上抖動了幾下,緩緩扭頭目視東北方。劉湘微微一愣,隨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唐生智嗟嘆道:「日寇染指中原簡直是視我黨國無人哪!我望遍全國,恐怕也只有張漢卿的東北邊防軍能夠和日寇一拼了!可惜張漢卿多次主動請纓出戰,老蔣就是不准他出關,要不是上海戰事吃緊,老蔣甚至根本不可能放張學良的空軍飛機進來。我敢說,假如東北軍出關南下守南京,日本鬼子就是打個一年半載也進不了城內!但是沒有兵強馬壯的東北軍參戰,就靠國軍那些從上海潰逃下來的殘兵敗將,能守一個月就謝天謝地嘍」唐生智滿臉苦澀。」

劉湘臉上也陰雲密布:「孟瀟兄所言甚是呀!張學良的東北軍對老蔣來說是一柄雙刃劍,既可以打日本人也可能反過來調頭打中央軍。這江南八省之地是南京中央系的根基所在,要讓老蔣允許別人把手伸進這裡真是難比登天哦!唉,正所謂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劉湘唏噓一下又試探地道:「聽老蔣說,好像要準備讓你守南京!」

唐生智一愣,顯然事先不知道這個事情,他十分意外道:「如果是我,我肯定義不容辭拚老命了!只是,這個消息浦澄兄是從哪裡得知?」

「我也是聽張警魄(即張治中)偶然說出的。」劉湘說完後又緊追不捨問道,「你估計南京究竟能守多久?」

這話一下子讓唐生智心裡發毛,他吞吞吐吐斟酌半晌才喃喃道:「天曉的。」他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上海丟了,日軍大舉猛攻南京是肯定的事,南京失守也是早晩的事情。蔣介石似手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把這個繩索套在自己脖子上,南京守不住,自己自然就給老蔣背黑鍋成了「丟失國都」的替罪羊了。一想到這裡,唐生智頭皮直發麻。

劉湘最後拍了拍唐生智的肩膀,頗同情道:「孟瀟兄啊,大家都是黨國軍人,若你來守南京,我部下川軍必將竭盡全力支援你。明天的統帥會議上,你可要注意言辭啊!老蔣這段時間心情特不好,前段日子我在總統府里見到他對著上海的長途電話一口一個『娘希匹』,陳誠、何應欽、白崇禧、顧祝同、張治中個個都挨過他的臭罵。明天保不住我們都會挨罵,咱倆可不要做出頭鳥哦。」他這副兔死狐悲的表情讓唐生智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唐主任到!」侍衛官高聲報告道。

唐生智向蔣介石官邸門外的警衛軍官回個禮,大步跨進眼前這間門檻全國最高的房間內。剛進去就看見軍政部行營主任陳誠、參謀長何應欽、副總長白崇禧、軍委會作戰組組長劉斐、軍委會辦公廳主任徐永昌等一干國軍高級將領都在,唐生智點點頭逐一示意打個招呼,剛剛坐下卻發現對面自己坐著一個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年輕軍官。此人劍眉鷹目、面容冷峻、神情專註,肩膀上只有一顆金星的肩章在這個將星閃耀的屋子裡面顯得十分突兀。此時的會議現場參與者軍銜大多是上將、二級上將和一級上將,連給蔣介石分發文件的兩個副官都是中將級別的,這個年輕的少將能出席這個最高軍事會議顯然不可貌相,肯定很有來頭的。唐生智注意到他穿著的是和周圍滿目黃棕色中央軍軍服截然不同的仿德式深灰色軍服,胸前的銘牌上是一行工整的宋體字-「中國國民革命軍東北邊防軍」。唐生智吃了一驚,輕聲問旁邊的徐永昌上將:「次宸老弟,那位是誰?」

徐永昌也不敢大聲說話,低低回答道:「東北邊防軍副總參謀長兼第101裝甲師師長龍雲峰,奉張學良命令來的。」說著,徐永昌又自言自語道,「希望他能帶來什麼退敵的良策。」

正襟危坐在狹長的會議桌最上端的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臉色陰沉似鐵,致使會議室內眾人都不敢出言發聲,空氣沉靜的幾乎凝固。連日來,蔣介石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日本人咄咄逼人吞下了上海,繼而貪心不足覬覦南京,兵臨城下是早晩的事情,這已經讓蔣介石坐立難安了,最讓蔣介石氣惱的是他十分抱以希望的「國聯」和美蘇英法等「國際友邦」的態度都讓他大失所望。7月1日在布魯塞爾召開的蘇、美、英、法、德、意、比、荷、中、日十國公約會議上,各國一開始就直接否定了德國提出的集體制裁日本的方案,商談了幾天,最後國聯就發表了一個不痛不癢的公告:「與會各國代表,現仍相信如中日兩國允予停止敵對行動,俾給予試行擀旋之機會,則成功未始無望。」

在上海越戰越嘗到甜頭的日本政府根本懶得理睬這份低三下四的宣言,繼續變本加厲向上海增兵。而蔣介石最滿心希望出面調停的蘇、美、英、法四大國居然也在日本人面前謹小慎微都不願把自己捲入中日之間的戰爭漩渦中。由於中央軍那點空軍家底在淞滬空戰中損失極大,國府便向英國和美國買飛機,堂堂大英帝國迫於日本政府在國際上的壓力居然只敢賣給中國數量不超過三十架的飛機,而且都拆掉了機槍和航炮;美國政府蛇鼠兩端,一邊偷偷摸摸把一些老舊的波音飛機零件高價賣給中國,同時又在世界上向日本政府宣告保證絕不用飛機和輪船把武器裝備賣給中國;法國和蘇聯的態度都差不多,在中國需要幫助的時候一個個裝聾作啞,還爭先恐後把自己國家在國民政府內的軍事顧問統統撤走。甚至中日江陰血戰的時候,日機誤作了數艘美國和英國的輪船軍艦,美英兩國居然繼續忍氣吞聲息事寧人,更加讓日本有恃無恐。這一切都讓蔣介石指望日本人過於放肆把美英惹急,好讓美英和日本打起來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只有德國、義大利兩國比較強硬一點,當然蔣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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