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青春如詩

蘭斯心底的思緒有些許紛亂,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還是出現在了艾瑪的畢業舞會上。

他已經決定拒絕出席了,因為他知道畢業舞會對於高中生來說意味著什麼,他知道艾瑪的邀請到底意味著什麼,艾瑪應該找一個同齡人舞伴,這才是正確的選擇,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他們甚至不能算是朋友,只是……只不過是合作夥伴。

可是,他終究還是出現了。這只是給予朋友的一點點幫助,他這樣說服自己的。考慮到艾瑪一個人出席舞會可能遇到的困難,他認為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就好像介紹給邁克爾·法斯賓德更多試鏡機會一樣,他這只是在培養自己的御用團隊,對未來做的一點投資,所以今天中午和詹姆斯、西奧的午餐結束之後,他就去挑選了一套西裝,前來為朋友解決難題。

不過,艾瑪似乎誤會了。

所以,他需要做的事情很簡單,解除誤會,表明立場。於是,他就這樣做了。

艾瑪現在才不過剛剛高中畢業而已,她即將開啟青春年少的最美好年華,未來對她來說是充滿無數可能性的。她對他所謂的……好感,只不過是高中生的怦然心動而已,剎那迸發,轉瞬即逝,很快她就會發現,這不是愛,甚至不是喜歡,僅僅只是一種心動的錯覺而已。他不適合她,他們只不過是有一些共同話題的合作夥伴罷了。所以,他現在做的,僅僅只是點醒她。

看著艾瑪眼神的錯愕和驚訝,那難以掩飾的失望和痛苦在眼底深處翻湧著,就好像閃爍的星光一點一點黯淡下來般。

他不想要傷害她,因為她還只是一個孩子。但傷害已經在所難免,將傷害最小化的最好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在事情產生更多不確定的可能之前,就把事情說清楚,切斷所有可能性。對於孩子來說,情緒就好像龍捲風,破壞力巨大,但來得快,去得也快,只不過幾天時間所有一切就都會過去了。

可此時,看到艾瑪嘴角的苦澀,他的思緒卻不由開始紛亂起來,他有些後悔了。也許,他需要當機立斷,但至少可以等今晚舞會結束,讓她好好享受這個美好的夜晚,又或者是等這支舞結束,讓她擁有這段美好回憶。這種情緒在舌尖輕輕跳躍著,不過很快,他就吞咽了下去,冷然而決斷地將所有猶豫熄滅。

當斷不斷,痛苦只會更加綿長。他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優柔寡斷的蘭斯了,更何況,他也是為了艾瑪好,不是嗎?

艾瑪看著蘭斯那雙湛藍色眼眸里的冰冷,心臟緩緩往下沉,宛若浸泡在冰水之中般。四面八方艷羨的眼神無處不在,似乎每個人都在羨慕著她的待遇,就好像她是受難的公主,而蘭斯就是騎著白馬、揮舞著利劍過來拯救她的王子,畢業舞會的所有美好都化作了光芒聚焦在她的身上。但只有艾瑪清楚地知道,幸福的火焰還沒有來得及躥起,就已經被直接澆滅,舌尖的生澀猶如苦艾酒,燙傷了喉嚨、穿透了肺部、刺入了心臟。

忽然之間,艾瑪就明白了傑西卡的痛苦。

眼前的男人堅如磐石,彷佛渾身上下都刀槍不入,那尖銳的防護網不僅讓人無法靠近,即使邁開了步伐,還沒有來得及進攻就已經被傷害得遍體鱗傷,然後他就滿不在乎地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欣賞著她的狼狽和慌亂,嘲諷著她的不自量力,譏諷著她的飛蛾撲火,殘忍而冷酷。

那種剎那間的致命窒息,讓人根本無力抵抗。

所以,就這樣了嗎?她的單戀,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開始,就已經被直接宣判了結束。

艾瑪牢牢地注視著那雙眼睛,試圖在眸子深處尋找到一絲一毫的波動,尋找到自己曾經熟悉的情緒,孤獨、寂寞、脆弱……可她卻失望了,什麼都沒有,只有那一邊透亮的湛藍色,就像是深不可測的大海一般,波瀾不驚,深邃得令人望而卻步,再一次證明了,她曾的那些想法似乎都是錯覺,都是她的一廂情願。

艾瑪不由就收緊了雙手,她可以清晰感受到蘭斯那寬大的手掌,略微有些冰涼,掌心裡的柔軟摩挲著那粗糙的堅硬,輕而易舉就將自己的手掌完全包裹其中;她還可以清晰感受到蘭斯那筆挺的肩膀,猶如頑石般的肌肉讓她根本無法掌控,只能無助地攀附在上面,細細體會著那炙熱的體溫,幾乎就要燙傷了指尖。

所以,真的就這樣了嗎?她就這樣放棄,她就這樣崩潰,她就這樣落荒而逃?就好像傑西卡一樣。

艾瑪再次迎向了那雙眸子,眼底的柔弱一掃而空,堅定不移地迎向了那尖銳而冰冷的視線,展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不,她不知道。」這是對蘭斯剛才問題的正面回答。

艾瑪那陽光的笑容刺痛了蘭斯的眼睛,這讓他有些狼狽地垂下了眼帘,閃躲了開來,但隨即他就反應了過來,再次抬起眼眸,看向了艾瑪,微笑地說到,「那麼你應該告訴她,我可不想被誤會和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有什麼關係,尤其是在『水果硬糖』即將上映的情況下。」

記得米婭曾經問過她,為什麼會喜歡上蘭斯,她回答不出來,似乎所有一切都只是一個感覺而已。貝絲說,任何人都會喜歡上蘭斯,尤其是「罪惡之城」首映式之前,親眼看到蘭斯過來學校接艾瑪時,沐浴在陽光之中的背影,怎麼可能會不喜歡蘭斯呢?

艾瑪一直也以為是這樣的。那令人神魂顛倒的外型,輕而易舉就可以虜獲每一個女人的芳心,當她第一次看到蘭斯出現在暴雨之中時,不也是如此嗎?

但此時此刻,看著眼前的蘭斯,冷然而決絕的蘭斯,艾瑪的大腦卻忽然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她喜歡蘭斯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模樣,那冷酷而殘忍的漠然毫無顧忌地傷害著每一個人,但同時也避免了自己受到傷害,嚴嚴實實地躲在盔甲背後;她喜歡蘭斯專心致志地投入創作之中,彷佛沒有人可以動搖他的決定,他可以和自己的仇人合作,他也可以與頂級大牌對抗,不惜得罪所有人,只是保留了內心的一片樂土;她喜歡蘭斯拒絕「不」作為答案,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哪怕傷害了身邊的朋友、甚至傷害到了他自己也在所不惜,強勢而霸道;她喜歡蘭斯在表演時的不顧一切,僅僅只是因為喜歡,那曾經死亡的夢想又再次重新燃燒起了火焰……

她喜歡這樣的蘭斯,好的壞的,善良的邪惡的,堅強的脆弱的,溫暖的冰冷的。她知道她喜歡的是什麼人,所以當事情變得艱難起來,當事情變得殘忍起來,當事情變得冰冷起來,她也不應該害怕,不是嗎?

「不,我不認為。」艾瑪搖了搖頭,巧笑顏兮地說到,眼神里閃爍的堅定爆發出巨大的能量,讓蘭斯所有的話語都卡在了喉嚨里,大腦居然陷入了短暫的停頓之中,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你知道,我們總是害怕失敗,所以選擇駐足不前;我們總是害怕背叛,所以選擇拒絕信任;我們總是害怕受傷,所以選擇拒絕嘗試;我們總是害怕心碎,所以選擇放棄愛情。但,人生總是那麼短暫,沒有那麼多時間讓我們後悔。所以,與其站在原地惶恐不安,為什麼不敞開胸懷去擁抱潛在的可能呢?畢竟,我們都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結果呢?」

蘭斯的眼神變得晦澀起來,這樣的艾瑪是如此陌生,卻又如此熟悉,他彷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又彷佛看到了現在的自己,那種熟悉的陌生感讓蘭斯有些慌亂,但他掩飾得很好,沒有泄露出來,因為他早就已經不是記憶之中的那個人了,他已經把那個曾經的自己遺忘在了某個陌生的角落裡。

冰冷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他可以做到,就好像當初傷害傑西卡一樣,他可以冷酷地拒絕艾瑪。可是話語在舌尖打轉之後,卻化作了嘴角的一抹無奈,他曾經也是這樣的天真,心臟就好像破了一個洞似的,再也彌補不起來了。

「你還年輕,青春才剛剛開始。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了,生活沒有那麼簡單,很多時候,我們的選擇是不由自主的。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明白。」蘭斯將內心的慌亂壓制了下去,他不希望傷害艾瑪,但傷害已經在所難免;他希望拯救艾瑪,但他都已經自身難保了。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艾瑪遠離自己,在傷害沒有進一步釀成大錯之前,畫上句點。

艾瑪卻沒有任何退縮,嘴角的笑容溫暖而燦爛,那雙碩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蘭斯,璀璨得猶如陽光,「那麼你也應該知道,青春只有一次,錯過了,就是真的錯過了。所以,我又怎麼會輕易放棄呢?」

青春就像一首美好的詩,歲月的每一個時刻都是如此珍貴,傷痛和美好,苦澀和甜蜜,悲傷和幸福,這就是青春的縮影,是一首詩,也是一幅畫,唯美而青澀,卻成為一生之中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回憶。「紐約時報」著名專欄作家彭姆·貝克(Pom Becker)如此描述自己三十年前的畢業舞會,「那就像冬日裡一隻永不熄滅的火爐,高中畢業舞會至今還在以巨大的熱能,不斷地溫暖著我隨年歲增長而變得越來越蒼涼的心境。」青春,只有一次,也是一輩子。

「我的最後一支舞,永遠都為那個特別的人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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