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似水流年 第五百五十一章 日落星盤,峰迴路轉

李青牛死了?

那個只有一面之緣,卻在溫諒心頭印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的瞽目道人竟然死了?

如果說世間誰人不死,李青牛自然也不例外,但溫諒本以為,像他那樣的人,也許會比世間所有的人都活的更久一些。

可沒想到,青山之上,那充滿了道法玄機的寥寥數語,竟成了這一生的絕唱!

溫諒一陣茫然,重生以來,前後兩世所發生的一切都如此清晰的呈現在他的眼前和記憶中,分不清哪一個是虛幻,哪一個是真實,隱藏在心底深處的驚懼和不安,實不足為外人道!

直到那次在回仙觀遇到了李青牛,才在冥冥中找到了一條似乎可以問詢答案的路,可沒想到緣分只盡於當日,青山一別,再也沒有機會去追尋那玄妙之後的無上天機!

寧虎臣沒有計較他的失態,輕嘆道:「原來你不知道……怪不得還有閑情在京城做那點炒股投機的小生意……」

溫諒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心神為之一凜,這是什麼地方,眼前的又是什麼人,換了別人哪怕陪上十二分的小心都還怕出點差錯,惹來禍事,自己竟然還敢分神,還敢胡思亂想?

不管李青牛是真的羽化仙去,還是像普通人一樣壽終正寢,抑或只是塵世一介俗道,有點故弄玄虛的小伎倆,都不是他這個時候該考慮的事,不要忘了,他今天來,可不是為了探討那些天人感應、玄之又玄的所謂「道」!

一念至此,溫諒輕咬舌尖,讓精神保持在平時的狀態,立刻撲捉到寧虎臣話里透漏出來的訊息,略一斟酌,覺得有必要奪回一點談話的主動權,不然寧夕不在,沒了二人轉的緩和期,一直被寧虎臣牽著鼻子走,沒幾個回合就會一敗塗地,故意順著他的話風,道:「我確實不知道,上次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只說要離開回仙鎮去西川頤養天年……寧主席,李道長他……是不是跟您提起過我?」

寧虎臣既然問自己和李青牛什麼關係,一定是這次去西川時,李青牛跟他說了什麼話,且應該與自己有關!

溫諒驟然緊張起來,因為他覺得,這些天來縈繞在心頭的那些疑惑,也許即將揭開神秘的面紗,露出真實的一角!

寧虎臣幾乎看不到一絲光華的眼睛從溫諒臉上淡淡的掠過,也在這一瞬間,溫諒突然破開了對面老人身上那厚重的分不開的黑霧,驚瞥到了他內心深處片刻的猶疑和躊躇!

雖然這種猶疑和躊躇只有電光火石的千分之一秒,但溫諒卻因此看到了另一個不一樣的寧虎臣——

他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弱點!

溫諒歉然道:「是我多嘴了!」

寧虎臣不置可否,只是從桌邊的紙架上抽出一張宣紙,攤平鋪開,然後提起筆在上面寫了十六個神形穩健的大字:

虎嘯山林,因水成囚,

日落星盤,逢京解難。

「看看這四句話,有什麼想法?」

溫諒被寧虎臣揉搓的沒有一點脾氣,換了別的任何一個人,在剛才心神不寧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的被他引導這場談話的節奏,哪怕只有短短的數秒鐘,至少也有個思考和應對的緩衝。可寧虎臣卻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思維跳躍之廣,渾不似八十高壽該有的敏捷,不僅輕描淡寫的換了個話題,讓溫諒好不容易鼓起來的鬥志為之一泄,還又給他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虎嘯山林,因水成囚。日落星盤,逢京解難!

沒頭沒尾的給這樣四句話,溫諒就是個神仙,也算不出其中的深意。可寧虎臣既然開了口,他不得不想,也不能不答,要不是重生以來大腦習慣了這種高速運轉,很可能當下就要死機!

虎嘯山林?

顧名而思義,虎,即寧虎臣,山林,是不是特指幾十年前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時期,爬雪山過草地鑽地道住窯洞,高山密林中武裝起來的百萬軍隊,而寧虎臣從一個放牛娃成長為共和國的開國功臣,也當得起這個「嘯」字!

因水成囚?

如果前一句所猜不錯的話,這一句明顯是說寧虎臣將因為「水」的緣故成為階下囚,或者說被困在某種局勢之內,囚,既有俠義,也有廣義,但終歸是不好的徵兆!

還待細想,門外突然響起三下敲門聲,寧虎臣冷哼一聲,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人推開門走了進來,走到近前低聲道:「莊主任剛才親自打了個電話,想要過來跟您彙報下工作,您看是不是……」

寧虎臣猛的拍了下桌子,蒼老的身軀迸發出讓人難以置信的力量,中年人和溫諒同時身子一震。

虎嘯之威,地動山搖。

「不見,我今天誰也不見!」

中年人張了張嘴,為難的看了溫諒一眼,溫諒腦袋抽了才會在這種場合里擅自插話,對中年人友善的一笑,低垂下頭,好像一尊沒來得及刻上嘴巴的雕塑!

「怎麼,還要我說幾遍?去告訴庄懋勛,他來給我彙報什麼工作,他爺爺的我算老幾,說話還頂不了他的一個屁,讓他滾蛋!」

溫諒的眼睛悄悄的眯了起來,庄懋勛這個名字他不是第一次聽到,更不是第一次對他產生某種程度的興趣——因為那個隱在江東、一手締造了蒲公英的庄少玄,就是他的兒子!

獨生子!

中年人跟了寧虎臣幾十年,當然最了解他的脾氣,一言不發的轉身出去,束手靜靜的候在門外。過了一兩分鐘,沒有聽到平常那一聲熟悉的「進來」,反而是剛才屋中的少年走了出來,微笑道:「寧主席說他今天身體不舒服,如果不是急事的話,請莊主任明天再來!」

中年人強壓下心中的疑惑,他雖然是寧虎臣最信任的人之一,但也不知道發生在西川的那些事,不明白這個少年如何得到這般看重,笑著點了點頭,態度不遠不近,和善中透著距離,拿捏的恰到好處!

回到房中,寧虎臣似乎已經從剛才的盛怒中平復下來,指了指宣紙上未乾的筆墨,笑道:「如何?」

溫諒的後背開始漸漸的滲出冷汗,剛才被中年人一打岔,又提到了庄懋勛,結合前後兩世的所見所聞,他靈光閃現,確實猜到了「因水成囚」的含義,也猜到這必定是李青牛臨死前送給寧虎臣的一道讖言。但就像剛才寧虎臣臭罵庄懋勛那一幕他不該看到聽到一樣,這道讖言也不該由他來解開!

不過寧虎臣沒給他考慮的時間,溫諒深吸一口氣,道:「僅從字面上看,應該是指某個人會因為『水』的緣故而陷入困境,這個水可以是真的水,也可以是帶水旁的字,或者水在五行中屬北方,尚黑,都有可能……至於後兩句,我看不明白,也想不出……」

寧虎臣聽了溫諒的話,又一次不置可否,目光投射在宣紙上,慢慢悠悠的看著墨跡由濕變干,漸漸凝固!

這種出招之後放到空處的感覺讓溫諒十分的難受,一而再,再而三,就是個木頭人也快要受不了了。何況從進屋開始短短的十數分鐘,溫諒一直被寧虎臣牽著鼻子走,看不清他的路數,更看不透他的用意,繃緊的精神已經快到了極限,說不定下一刻就會斷弦。

「青牛臨去前,跟我說了三件事。一是他的身後事,將骨灰撒在青城山上,這一件我已經替他做了;第二件事,他給我留了這看上去很淺白的四句話,卻什麼也沒說;其三,就是他談到了你……」

溫諒知道重點來了,立刻聚精會神,準備洗耳恭聽,不妨寧虎臣卻從抽屜里拿出打火機,扔在桌上,又指了指宣紙,道:「燒了它!」

溫諒簡直要瘋掉了,能不能把一件事說完,再進行下一件?這樣突然換道,會死人的知道嗎?

不過這樣的話只敢在心裡腹誹罷了,乖乖的走到廢紙簍邊,點燃了宣紙,看著它變成灰燼,那墨汁淋漓的十六個字,也隨之消散在淡藍色的火焰里。

其實像這種東西,自然有人按照相關規定將之徹底銷毀,可寧虎臣還如此小心翼翼,入了四耳,再不讓第三人知道!

當最後一點火苗湮滅在空氣中,溫諒想起那個已經同樣化成灰燼的道人,低聲問道:「他……他說我什麼?」

「青牛說,你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的一點牽掛……」

青城山腳下那間不為人知的破爛瓦房裡,李青牛洗出了道袍上的污漬,重新打理了道髻,破爛的袖口也用粗布修補好了,臉部的輪廓隱約可見當年的俊秀和清朗,面對當今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他仍是三十年前初見時的那個李道人,唯一的不同,是身上沒有了那股玩世不恭的味道,變得沉靜而肅穆。

「能在走之前看到老朋友,真是人間樂事,也正好將身後那些瑣事相托……」

「我知你為何來,但你的困惑,我沒有答案!不過相識一場,我送你幾句話,閑來無事,可以當做解悶的小玩意,不要當真。你且記下,出了我口,入了你耳,除了可解之人,再別讓他人知道,明白嗎?虎嘯山林,因水成囚……」

「說來還有件趣事,前些時日偶遇一個少年,興許是我孤單久了,竟然相談之下,頗為相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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