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起雲湧 第三百三十章 這一天

他第一次如此用心去殺一個人!

溫諒坐在沙發上,獃獃的看著自己的掌心,他的手指關節並不粗大,反而顯得秀氣和修長,少年的手還沒有磨礪出成熟男人特有的粗糙,掌心的紋路涇渭分明,卻又透著一種纖柔的細膩。

可就是這隻手,可以覆雨翻雲,可以殺伐凌冽,可以溫柔的撫過女孩的臉頰,也可以將一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入地獄!

五指微微張開,然後緩緩的合攏,光與暗凝成的時光從指間的縫隙里翩躚流過,從今而後,碧空之下,再沒有那個潔凈衣衫溫潤如玉,叫做溫諒的少年!

靈陽第一看守所,一樓提審室。

左雨溪推開門,一眼就看到桌子對面的周遠庭。他閉眼靠坐在椅子上,往日一絲不苟的頭髮略微有些凌亂,夾雜著不少的白髮,臉部的皮膚更是鬆弛的厲害,不再像在位時充滿威嚴,睡眠不足和壓力過大形成的眼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彷彿年近古稀的老人。誰能想到,僅僅一個月前,他還是精力充沛,前途無量的市長大人?

周遠庭,精氣神散了!

聽到開門聲,周遠庭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勉強笑道:「左局長,你來了。這段時間總是想睡也睡不著,沒想到坐這一會,反而有些乏了……」

不管是以前做主管教育的副市長,還是後來升任市長,周遠庭一直都很親切的稱呼左雨溪為小左局長。時過境遷,一為座上客,一為階下囚,這一聲左局長道盡了世事莫測,滄海桑田。

左雨溪沒有回應,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冷冷道:「周市長,你非要求見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周遠庭自嘲一笑:「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他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時,眼神很是複雜,道:「雨溪,不管你信還是不信,哪怕跟左書記再怎麼水火不容,我也從沒想過用那樣的手段去傷害你!」

左雨溪身子一顫,垂在腿側的素手猛的緊了一緊,這是那晚之後,她第一次從溫諒之外的人口中聽到那件事,銀牙微錯,清冷的容顏更冷了幾分。

「此事說起話長,」周遠庭嘆了口氣,道:「那個時候……」

其時為了靈陽市委書記的位置,左敬和方明堂公然撕破了臉,作為方明堂背後最大資金來源的范恆安成了左敬重點關照對象。單看左雨溪就明白左敬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厚道人,銀行催款、工商稽查、稅務抽檢,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就把范恆安整治個半死,緊接著公檢法時不時的過來串門,手下人抓了一批又一批,就算有方明堂百般維護,可把柄太多,救之不及,到了後來就連一向合作緊密的銷售商也都被嚇的怕了,紛紛改換門庭,棄之而去。

到了左敬順利出任靈陽,范恆安旗下的產業已經被波及的厲害,幾乎到了破產的邊緣。要是方明堂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接了左敬青州市委書記的位置,范恆安重新崛起不過時間問題。可世間事總是成王敗寇,方明堂不僅沒爭到靈陽,連青州的路也走到了盡頭,黯然退居二線,從此失去了所有的話語權。

關於方明堂失敗的原因,傳言很多,但最靠譜的還是牽扯到於培東跟吳文躍的派系鬥爭。屬於吳系的方明堂向來不被於培東所喜,不過因為沒有恰當的理由不好詰難。此次方明堂為了競爭靈陽的位置上下活動,有些把柄落到了於培東手裡,所以才被輕易的趕下台。

可吳文躍也不是好惹了,丟了方明堂是小事,青州卻不能丟。省里一番博弈下來,仍然由吳系的周遠庭接了市長的位置,雙方勉強打了個平手。

對於吳來說,此次交鋒告了一個段落;對左方來說,一人得天一人墜地,各安所命;可唯有一人,卻不能平靜的接受這樣一個結局!

那就是范恆安!

他出身卑微,靠著大時代的風潮和自身的膽識,辛苦拼打十幾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成了人人羨慕的范恆安范老闆,要讓他再回到那個無人看得起的小人物范紅星,還不如直接去死!

所以一等周遠庭上位,本著同一陣營是兄弟的認知,范恆安開始籌劃藉助國企改革的大勢,以小吞大拿下青化廠,再藉助青化廠龐大的優良資產從銀行套取大量現金,然後借雞生蛋,輸血盤活自己旗下的企業。

這本是一個絕妙的好計策,左敬既去,許復延又是眾人眼中的舉手書記,青州,是周遠庭的青州,推行起來難度不大。可讓范恆安沒有料到的是,這個提議,周遠庭竟然拒絕了!

周遠庭能打敗方明堂手下第一幹將白長謙,順利接任市長一職,城府手段自然非同小可。他早看出范恆安如今餓狼一般,吃相太過難看,竟想不耗分文拿下資產數億的國有大廠,糾纏下去,早晚必出大事,因此一口回絕了范的提議。

可畢竟彼此間瓜葛太深,不能得罪范恆安過甚,還是承諾通過別的途徑幫忙籌措一些資金,讓他從長計議。

對周遠庭來說,求穩是當前大計,可范恆安顯然沒有這個打算。他本就是青皮出身,心狠手辣,又自覺落到今日這般困境,純粹是為了方明堂和周遠庭的緣故,心火自然更盛。

於是有了七月那個夏夜的鋌而走險,一來為了泄憤,吐一吐從左敬那受的悶氣,二來,也是更重要的,卻是為了拉周遠庭下水!

那一夜,當左雨溪經歷人生最大一次危機的時候,周遠庭也在一間秘密的包房裡見到了范恆安。范恆安毫不遮掩的告訴周遠庭,左雨溪在離開他的飯局之後會遇到什麼事,除非他能答應推動收購青化廠的議案,否則,一旦消息走漏出去,以左敬的為人和如今的勢力,他范某人固然難逃一死,可周遠庭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周遠庭沒想到范恆安會如此的喪心病狂,看著他那陰沉和冷酷的笑,立時亂了分寸。

同左雨溪講到這裡,周遠庭停了一下,那夜范恆安的話再次浮現腦海:

「老周,要不是你逼我,我何至於出此下策,不過你也不用擔心……」

「我讓人拍了她的照片,有照片在手,諒她一個女人也不敢吱聲,說不定連左敬都不敢說……」

「放心吧,街上隨便找的一個小混混,無親無故,只有一個親妹妹在關山也讓我派人抓了。事成之後讓他消失,保證萬無一失。」

那天的氣溫一如盛夏以來的悶熱,聽著范恆安這些話,周遠庭的心一片冰涼,可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

說完前因後果,周遠庭道:「不過還是那句話,是我的罪,我認了,不是我的,我也認了。可唯獨這一件,我必須要跟你講明白——我周遠庭固然對不起國家對不起青州百姓,十惡不赦,卻也不會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去對一個女人用這樣殘忍的手段。」

他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往門外走去,挺拔的身軀變得有些佝僂:「言盡於此,再見了,小左局長。」頓了一頓,又苦笑道:「還是不用再見了,替我向左書記問聲好。」

在他拉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左雨溪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為什麼要在這時告訴我這些?」

「我之所以選在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是用這件事來裝可憐,謀求你們從輕處理。」這一刻的周遠庭恢複了一向的霸氣和從容,輕笑道:「如今該判的也判了,該定的也定了,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自己安心!」

左雨溪一個人在提審室坐了良久,再次走出時已經放下了對周遠庭的憎惡,取而代之的,卻是不可遏止的想要一個人去死!

那個製造這一切的瘋子,現在在幹什麼?

是有滋有味的繼續活著,等著某一個機會脫困而出?還是呲牙咧嘴,嘲笑自己面對現實時的無力和可笑?

左雨溪皓齒緊咬著下唇,雙眸印著刻骨銘心的恨意,腳下狠狠的一踩油門,豐田呼嘯著衝進冬日的街頭,引起路上行人好一陣尖叫。

同一時間,青州看守所。

林震的座駕停了下來,曾銀泉早率領全所幹警侯在門口,親自跑過去拉開車門,笑道:「歡迎林局指導工作!」

林震跟他熟稔,笑罵了一句:「別搞這些虛的,今天我是客隨主便,一切聽你的安排。」

曾銀泉用眼角瞄了瞄身後諸人,言下之意不外乎:看到沒,我跟林局關係可不一般,不管你們服不服,都給老子老實點!

他最近也發現所里不穩的跡象,所以才聽了手副所長孟志傑的建議,邀請林震過來視察,順便給他助助聲勢——這段時間林震忙於穩定市局的局面,雖然第一時間拔掉了劉天來的心腹,可親自來看守所,還是第一次。

林震在前呼後擁下走進看守所,開始他上任以來的第一次視察。所里最漂亮的女警陶靈一邊引導著眾人分區域參觀,一邊向林震講解各個科室的職能和近年來取得的成績。她初為人妻,青澀未去,嫵媚漸成,眉眼春情若隱若現,腰身纖細,翹臀渾圓,走起路來身姿搖曳,端莊的制服硬是傳出了誘惑的味道,外加口才便利,幹練中不失英姿,極對林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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