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起雲湧 第一百六十四章 槍膛下的寒光

「他們,還不配你跪!」

黑裙女子儀態萬千的斜靠在椅背上,交叉平放在大腿上的纖纖素手突然顫抖了一下,皓腕處的鑽石手鏈發散著薄薄的光暈,更襯的冰肌賽雪,玉骨清寒,宛若山水畫中人。她的目光停留在謝言身上久久不去,許多往事浮光掠影般在眼前一閃而過。曾幾何時,有同樣一個女孩,同樣被這個無情的濁世一寸寸剝下了外衣,褪去了尖刺,磨平了稜角,從此赤身裸體行走在十丈軟紅之中,沒有過去,沒有未來,行屍走肉般游弋在權勢的棋盤上,或為馬,或為卒,隨時都能被捨棄,被犧牲。

可她又跟謝言不同,那時的她沒有遇到像溫諒一樣的男孩,用堅定、冷酷又不容質疑的語氣,擲地有聲的告訴她:

他們,還不配你跪!

黑裙女子古井無波的心似乎有了一點點的觸動,右手指尖在左手心狠狠的刺了一下,然後拿起高腳杯,低下頭輕輕一搖,血紅欲滴的晶瑩液體就在杯中盪出光怪陸離的景象,嫵媚的俏臉依然平靜,映在玻璃杯上的雙眸,卻已經變得冰冷。

年輕男子不願再在此間跟這些小人物廢話,當著心儀女人的面,沒得丟了身份和面子,話說回來,就算制服了他們,又能有什麼光彩?謝言跪地求饒,模樣凄慘,擔心身邊女伴動了惻隱之心,本想裝裝大度先放過兩人,等事後再一起算賬,在南工的地盤上,沒有誰能跑掉。

可惜的是,溫諒根本不給他這個表現的機會,一句話,就如同帶著倒刺的匕首在幾人臉上挨個抽過,不留絲毫情面。溫諒拉住謝言的手,就要往外走去,他雖然不怕,卻也不是迂腐可笑的傻瓜,有什麼事先跟劉天來匯合了再說。

旁邊的黑裙女子歪頭依了過來,伏在耳邊輕笑道:「就這樣讓他們走了?不知哪裡來的野小子,敢在林局面前這麼囂張,要不讓小四教訓一下?」

那個一直低垂著頭的瘦小男人猛然抬起頭來,年輕男子只覺一陣香風撲鼻而來,耳根處被美女的呼吸一觸,帶著點貓抓似的酥癢。他何嘗聽不出這話里潛在的意思,彷彿自己連這樣的小角色也沒有辦法搞定一樣,心頭火氣一盛,冷笑道:「走?女的是這裡的服務員,男的是她朋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今天驚擾了你,自然不會讓他們好過。放心吧,不出這家酒樓,我就讓他們給你下跪認錯!」

話音未落,眾人以為已經暈倒在地的胖子突然搖擺著站了起來,臉上身上全是血跡和油污混雜一起的大片污漬,額頭處明顯高高腫起,呈青紫色,破開的口子還有鮮血在流,瞬間就順著眉骨流得滿臉都是,看起來十分的猙獰。

胖子從沒吃過這樣大的苦頭,腦袋的劇痛和震蕩讓他再無任何顧忌,伸手在臉上擦了一下,大罵道:「敢走,你再走一步試試?信不信老子開槍斃了你?」

他竟然從腰間拔出一支警用64式手槍,指著溫諒的後背,狀極瘋狂。溫諒停下腳步,慢慢轉身,眼中看到的只有那錚亮的槍膛,和一抹刺骨的寒光。

從沒一刻,他如此近距離的面對死亡,也從沒一刻,他的血液如此的沸騰,似乎要將整個身體炸裂開來。

謝言完全嚇得呆掉了,身子發軟,手腳冰涼,卻本能的張開雙臂,顫抖著將溫諒擋在了身後,臉上的驚恐和絕望一覽無餘,貝齒在下唇咬出深深的痕迹,紅艷的血絲從唇瓣溢出,流下,在清麗的容顏上划過一道凄美的線。

溫諒突然仰天大笑,用力將謝言推開,盯著胖子的手中的槍,惡狠狠道:「你知道我是誰,敢拿槍指著我?」這個時候,吹牛皮不用上稅,越強硬他越不敢開槍。

「老子管你媽逼的是誰,得罪了老子就得死!」

不到基層,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是囂張跋扈,什麼是肆無忌憚,什麼是無法無天,92年遼北警察酒後槍擊過路行人案,94年西川警察酒後槍擊酒友案,99年江嶺警察酒後槍擊民工案……數不勝數,卻無一例外,槍殺的都是平民,並且多為酒後。90年代警用槍支管理鬆弛,一人一槍領足十發子彈就可以自由帶回家,用途不問,去向不問,子彈打完寫個報告就可以重新領過。在那個年月,見得最多的倒不是開槍殺人,而是開槍打鳥,全他媽的打獵去了。

直至2003年2月1日,公安部出台「五條禁令」,開始大力整治警用槍支管理,系統內精鍊成兩句話:刀槍入庫,酒醉開除。之後才逐漸有了改觀,至少屁民們一般情況下不用擔心跟某個警察吵幾句嘴,就會被拿出槍來給爆了頭。

可就算如此,10年依然有位牛人五槍殺了兩村民,徒呼奈何?

從胖子拔出槍的那一刻,黑裙女子雙手一緊,騰的站了起來,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想要開口制止卻緊張的發不出任何聲音,完全亂了分寸。她希望溫諒跟這兩人起衝突,卻絕不想把事情鬧到這樣的地步。年輕男子也倒抽一口涼氣,卻並沒有女人那麼緊張。在他心裡,不過當溫諒是一個普通人。別說沒死人,就算真死了,不過是手續麻煩一點,說能對他的前程產生什麼特別重大的影響,不過是個笑話。

胖子仍舊拿槍對著溫諒,溫諒毫不退讓,冷冷道:「就憑你?青州許周馮白牛,排行前五的常委,再加上一個顧時同,你算那一根蔥?」

黑裙女子聽溫諒提起顧時同,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按在桌上的右手都在輕微的顫抖。年輕男子卻皺起了眉,溫諒的話讓他突然警惕起來,站起身,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自忠,別胡來。」示意胖子冷靜下來,別把事情搞的不可收拾。

場面正僵持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怒喊:

「住手!」

黑裙女子看見來人,終於輕舒了一口氣。

劉天來見溫諒好一陣沒有回來,就過來尋找,不料經過門口時正好看到房間內這一幕,登時嚇得魂飛魄散,大喝一聲沖了進來,伸手摸出腰間的手槍,直直的對著胖子,喝道:「連自忠,你瘋了?把槍放下,放下!林局,你快制止他,這是市委溫懷明溫主任的兒子!」

溫諒何等樣人,看也不看劉天來,只聽這幾個名字,立刻明白了他們的身份,道:「你就是連自忠,南工分局的局長?一個正科級的一級警督,竟然敢說誰得罪你誰就要死?好霸氣,好威風!你眼中還有沒有黨紀國法,還有沒有黨旗國徽?林局長,你也看到了,這就是你的好部下,拿槍指著……」他回手指著自己,「一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年輕男子自然就是林震,先是看到劉天來已經吃驚不小,再聽到溫諒竟竟然是許復延第一心腹溫懷明的兒子,哪裡還能無動於衷,忙呵斥道:「連自忠,你酒醒了沒有?媽的喝幾杯狗尿就發瘋,還不快給老子把槍扔了!走了火你有幾個腦袋賠?」

林震知道跟這貨不罵髒話根本沒有衝擊力,連自忠現在正在火頭上,說不定真的一時衝動開了槍,有劉天來在場,又是溫懷明的兒子,大家誰都脫不了干係!

不過這番話也給他鋪了後路,拔槍是犯紀律,但這不是喝酒了嗎?法律不外乎人情,可以想見,只要連自忠自己把槍放下,這件事林震就能壓的下去,就算許復延出面也沒什麼好說,溫諒還把人家額頭砸出血了,襲警可也是重罪。

公安系統有公安系統的規則在,何況這是95年,掏個槍跟掏鳥蛋性質區別不大。

連自忠今天被溫諒得罪的狠了,這時候猶自不肯放手,扭頭看著林震,猶豫道:「林局……」

溫諒距他不過三兩步的距離,對劉天來使個眼色,猛然前跨,側身一記手刀砍在了連自忠左頸。劉天來同時衝上,握住他持槍的手往上一抬,乾淨利索的奪了下來,這手空手奪槍的功夫,沒有硬功夫真拿不下來。

饒是如此,劉天來還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剛才形勢容不得他有半分猶豫。可如果有選擇的話,打死他也不會同意溫諒冒險做出這個舉動。

萬一連自忠頑抗呢,一不小心槍走了火,溫諒出了問題殺了他也擔不起啊!

連自忠確實多喝了幾杯,林震倒也不是空口說白話,看見劉天來酒已經醒了一半,聽到溫諒的身份更是嚇的全醒了過來,根本沒想反抗就束手就擒。被兩人壓在地上,大喊道:「劉局,都是誤會,誤會,用得著傷了咱們兄弟感情?林局,您說句話啊……」

劉天來平時不怎麼帶槍,不過最近局勢緊張,才槍不離身,今天就派上了用場,手銬那是一定沒有了,只能反剪住連自忠的雙手,用右腿膝蓋死死壓住,拿起槍柄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他媽的老實點!」

有了剛才那番衝突,劉天來知道跟連自忠絕對不可能善了了,別說溫諒放不過他,要是左雨溪聽說這事,不扒了連自忠的皮都不算完,下手自然沒有一點客氣的餘地,完全把他當嫌犯對待了。

林震本是聰明人,要是平時肯定會先忍了這口氣,待調查清楚後,再仔細計較。可今天在美女面前丟了這麼大面子,怎麼也不甘心,道:「劉局長,不過是場誤會,先放開他再說……」見劉天來不為所動,語氣一下子陰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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