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蹲在那養著碎蘿獸的籮筐前,將一根根青色的蘿蔔掰開,撒給那幾隻安安靜靜的小兔子。
什麼碎蘿獸,就是小白兔嘛,起碼現在看起來,它們還是這般乖巧的模樣。
「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
妍兮扣著那名年輕道人的鎖骨,看那年輕人臉頰抽搐的幅度,就知道她所用力道肯定是不輕的。
周舟扭頭看了眼矮桌那邊,東方羽兒別過頭、周芷燕抬頭看天,玫畫笑眯眯地看著妍兮在那嚴刑逼供,卻是沒有一人和他對視。
或說,都是將周舟無視了吧。
腫么了?
雖然一直盼著這樣,但毫無徵兆地就不理自己了,心裡未免還是有點小失落的……
那名年輕道人慘叫一聲,跪在那輕顫著身體,卻是始終不開口。
原本,一直在躺椅上悠閑躺著的那老伯,此時也是出現在了牆角的樹下,他緩聲道:「玫畫,師妹……我覺得,私自拷射門中弟子,有點欠妥。」
玫畫眨眨眼:「這裡沒你的事,去那邊和那小子一起喂兔子去。」
「哎。」老伯低頭應著,動作很自然地走到了周舟身旁,默默地蹲下。
這玫畫,在門中的凶威竟如斯!一個喜歡餵養小動物、富有愛心的老伯都對她如此服帖!
世間竟有如此絕艷卻心腸歹毒的女子啊!
周舟心中正在各種誹謗,當然,讓他去說,他是沒這份魄力的。
「唉……」身旁的老伯一聲輕嘆,「師妹還是一點都沒變。」
「師伯,受委屈了。」
「沒事,幾百年都習慣了。」
兩人對視一眼,而後便同時幽幽地一嘆。男人之間的對話,就是這麼默契相合。
「說!」妍兮手中多了一把長劍,橫在了那名不過道融初境的修士脖頸上,她喝道:「不然我一劍殺了你!」
「哼!」名為北譽的弟子一扭頭,倒也有點硬氣。
周舟小聲問:「怎麼了這是?」
「是他在外面放了挪移陣法,就是挪走你的那個。」老師伯小聲說著,「別看,師妹看過來了,快低頭,專心喂蘿蔔。」
周舟:……
咱至於這麼怕嘛,又不是對哥呼來喚去的時候了!
由此更印證了,玫畫是歸青宗邪惡黑勢力的不爭之事實!
挪移陣法是這個北譽放的?周舟當下也不能再旁觀了,站起身,走向了那邊。
身上的道袍已經換了一件,不至於太過破爛,長發也微微飄舞著,之前被火燒的那段,也被他截斷之後直接焚盡了。
周舟對妍兮拱手道:「師姐,將劍收起來吧,我來問他吧。」
妍兮對他冷哼了聲,雖說不理他,卻也給他讓開身位,但長劍還是掛在了北譽的脖頸旁。
周舟打量著這個瘦弱的年輕人,他看起來應該只是十七八歲,面黃肌瘦、眉目間頗多怨恨,嘴角剛被妍兮打了一拳,此時青腫有一絲血跡。
這北譽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倔強、固執,那眼神也是如此。
但當周舟主動和他對視,北譽卻有些心虛地低頭。
「是你放的陣法?」周舟問。
「嗯。」北譽終於說出了「哼」之外的音節。
周舟沉默了一陣,道:「我先不問你何人指示,我先問你,為何要害我。」
北譽低頭不語,院中的幾名女子也都瞧著這邊,但都沒有說話。一時間,院中有些寂靜,這寂靜讓妍兮有些不耐煩。
兩片落葉從周舟眼前飄落,又飄到了北譽的眼前。
似乎是入秋了。
北譽再次低頭,目光有些掙扎,眼底也有些愧疚。
周舟又問:「你到底,為何要害我?」
「那人說……只要將那張陣圖放在上山下山的路上,就告訴我……再續仙緣的辦法。」
哐!
周芷燕在那邊猛地站起來,弄倒了自己的板凳。
周舟看了眼周芷燕,她眼中滿是迫切。周舟自然知她迫切為何,厲聲問著北譽:「你如何信得他!他可說了,有什麼再續仙緣的辦法?」
「他沒說什麼辦法,我也不信他,但卻要一搏!」
北譽抬頭,注視著周舟,冷聲道:「這種不能修行、備受欺辱的感覺,你根本體會不到什麼!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試!這有錯嗎!這有錯嗎?」
沒說什麼辦法……
周舟和芷燕眼中的火光頓時滅了大半,周芷燕輕嘆了聲,自顧自地低頭,小嘴微微撅了起來。
「有錯。」周舟聲音有些懶散,卻讓北譽身軀一顫。
這名瘦弱的道人,硬頂著妍兮的長劍,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直視著周舟:「這有什麼錯!修士不該如此嗎!」
「你我沒有什麼恩怨,你為一己之利而害我,如何沒錯?」周舟搖搖頭,嘆道:「若我也這樣對你,只是一次見面,就殺了你取你的寶物、盜你的魂魄,你作何想?」
「若是修為不如你,那你殺了便是!」北譽仰著頭,那雙像是燃燒著火焰的眸子,直視著周舟:「如果不是我被人暗算,下了曲尺道融丹!此時修為未必不如你!誰強,誰就有支配弱者的權力!這就是修士!這就是修仙!」
周舟默然,竟然很想也點點頭,擺個「非常六加一」的造型說一句:
「你答對了,少年!」
但似乎,自己心底又不認同。
周舟開口,聲音有些飄渺的清淡,他說:「修行本就是奪天地的造化,修士本就是天地間的盜者。所以對修士來說,講善惡、談憐憫,確實是太幼稚了。」
他站在樹下,樹葉微微飄舞,長發並著髮帶微旋。
這一番話,卻是將玫畫和那邊老伯都聽的入神,院中的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
既然已經開了這個話頭,周舟自然是要說下去的,不求能夠說服眼前這個少年,他也沒什麼動機去說服人家。
只是想發表下不同的看法罷了,不吐不快:
「但我從一個凡人至今,有三恩人。一恩人此時伴我左右,救我性命、帶我離開家鄉,為我打開了一個新的天地。一恩人引我入修仙道,給數不盡的恩惠;一恩人為我師,引我入道門,我曾悟道三載,我師伴我左右、不曾離開。」
「他們三人,或是身份尊貴、修為高深,我師更是這洪荒天地間有數的大能,但我如草芥、螻蟻時,卻平視我、教我修行。」
他看樹葉的搖曳,身上的道袍也好像寬鬆了幾分,一番悶在肚子里的話講出來,頓時神清氣爽、頭清目明。
「我曾問師父,為何教我修行。師父卻說,師徒緣法,無他求、無算計……哈,我告訴你這些做什麼。」
周舟洒然一笑,拂袖,目光直視著北譽,道:「強者有支配弱者的權力,可能這天地間就是這樣,我無法反駁。但這只是你,或是說部分修士為了一己私心的論調。人與人都是不同的,我和你不同,你和我不同,起碼我不會為了修道,去主動害自己不相關的人。你可以說我偽善,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周舟這波深沉,自我感覺絕對是滿分……
是時候該來一個完美的結尾了!
吸了口氣,周舟輕聲道:「所以……你懂得。」
北譽像是被人晃了下,有點呼吸不暢。
不只是他,一直在側耳聽周舟長篇大論的幾女、角落喂小獸的老伯,也都是身軀輕顫,差些栽倒了一地。
妍兮冷笑道:「你還真不會說教,前面說的挺不錯,後面那句又是什麼!」
「怎麼成說教了,我這是在講道理。」周舟背手看著北譽,正色道:「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懂沒懂?」
「呵,懂,如何不懂?」北譽冷聲道,「一心向道,敵不過仙緣氣運;刻苦修行,不如三兩次機緣提拔!這也是修士!從來就沒有半點公平!」
這孩子沒救了這是。
周舟頗有點無力吐槽,搖頭道:「不和你說了,被你再說下去,我要被你洗腦了反倒。」
洗腦?
玫畫聽得撲哧一笑,東方羽兒也是輕輕搖頭,周芷燕也是笑出了聲。周舟瞄了這邊兩眼,芷燕和羽兒卻同時扭頭,不去和他視線觸碰。
這倆妹子咋了?
昨天還恨不得晚上求翻牌子,今天就裝作不認識人一樣。
不是昨天和今天,起了變化,也就自己去拔幾根蘿蔔的功夫……有陰謀!
他既然已經說了不去管,自然就換成妍兮登場了,妍兮長劍一提,北譽的脖頸出現了一道血絲。
妍兮罵道:「說!誰指使你的!竟然敢在我歸青山中撒野!絕對饒不了你們!」
北譽閉上雙眼,挺直脖子,不再說什麼。
「唉,真是夠笨呢,你們年輕小輩,就是不懂什麼叫嚴刑逼供。」玫畫輕嘆一聲,在矮凳上慢慢站起來,她起身的動作風情卓然,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