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眼波橫、山是眉峰聚,說的便是年華方好的東方羽兒吧。
她站在月光下,盯著已經哆哆嗦嗦站起來的沈老頭,語音輕抖、一連三問:
「他在時,可身體康健,衣食無憂?可有修士對他欺辱?」
「他在時,可有煩心之事?可曾笑顏常在、心念暢達?修道可有進境?容貌可有變化?」
「他在時,可、可提起過東方羽兒……這名字……」
「沒聽說啊,咳咳咳!」沈老頭眼珠一轉,這是混跡坊鎮多久的老油條了,見這蒙面的年輕女子一連三問、眉目中頗有急切,又看到了她身旁這兩個老嫗那略有些凌厲的面容,想到那相思紙鳶……
沈老頭咳了一陣,咽下了一口氣,笑呵呵地說著:「姑娘就是給那小子發紙鳶的人吧?好像是叫東方,對吧?他在我這,孝敬我的時候,每天都拿著那紙鳶在那傻笑。」偷瞄著這女子的表情,隔著那面紗,也見她臉色紅暈了、眼波蕩漾了……
東方羽兒小聲道:「前輩可是他親人長輩?」
「啊,我是他大爺。」
沈老頭淡淡地點頭,覺得他已經掌控了局面。突然看一老嫗要掐指算什麼,知道這些大修士都有推算的本事,沈老頭又趕緊改口道:「不過是後來認的,不是親的。」
「原是沈伯。」東方羽兒輕抿嘴唇,聘聘一禮,「羽兒方才卻有些失禮了。」
「沒事沒事。」沈老頭笑眯了眼,開扯:「當時我遇到他的時候,他好像受傷了,周圍一地的屍體啊,肯定是一番惡戰,後來聽他說,那一戰他仇敵都死光啦,你不用擔心……我也就將他扛了回去,療養傷勢,過了有兩三個月,又活蹦亂跳啦。這小子,吃了我這麼多米、喝了我這麼多茶,最後竟然一聲不響就跑了,當真是!唉!」
「沈伯莫要見怪,他就是那洒脫的性子。」東方羽兒素手前伸,手腕手鐲綻放出一道光亮,將一紫色錦盒拿在手中。「我觀沈伯也是修士,這有兩顆玄清養融丹,食之可入道融境……」
「不不不,我怎麼能要你這麼貴重的禮物。」沈老頭呵呵笑著,連連擺手,「這寶貝落在我手裡,也只是給我平添禍端,我可沒什麼禦敵的手段。」
羽兒輕聲道:「沈伯現在服下便是,我在此幫沈伯護法。」
「這一百多年夠久了,再多一兩百年少一兩百年吧。」
東方羽兒目光略有些訝然,又打量了沈老頭兩眼,輕笑道:「沈伯當真豁達。我聽說他在你那住了許久,原本是有些不信的,此時倒也明白了。」
沈老頭小聲說:「不如把這兩顆丹藥折算成千斤黃金?怎麼樣?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你執意要送禮,我也不會拒絕的。」
一名老嫗嗤的冷笑,似乎是笑這老頭沒什麼見識。
東方羽兒笑著點頭,只是身上並沒有黃金。她從玄清山而來,玄清山在中土界中央區域,那邊修士交易貿易都是用其他的「貨幣」。
她請了一名老嫗去坊鎮換些黃金,沈老頭頓時笑眯了眼。東方羽兒主動和他攀談詢問,問著周舟在此地時的點滴。
沈老頭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反正,一口咬定自己是周舟的大爺……
「對了,坊長的小徒弟跟他也要好,你不如去找找田大牛……」
「之前去尋過了,那名坊長已經不在,應該是月前離開的。」東方羽兒輕輕搖頭,「而那名田大牛小哥的去向,兩位婆婆也推算不出,似乎也不尋常。」
「坊長離開了?」沈老頭吃了一驚,眼珠轉了又轉,「此地,快要不安生了啊。」
「多與我講講他的事吧……大爺。」她輕聲喊著,那一聲「大爺」帶著百般羞澀,讓沈老頭那快枯死的道心都是一顫。
乖乖,這年輕女子真的是那小子的相好?
這容貌雖不得見,氣質出塵脫俗、仙氣飄渺,便是那天上仙女也難比吧。還有兩名大修士護衛,來頭也肯定是不凡……那小子該不會是投胎之前賄賂了月老,扯了條富貴修仙的紅線?
很有可能。
當下,沈老頭事無巨細,就將周舟在此地的情況說與她聽了。
「周芷燕,姓周……是他妹妹嗎?」
「不是,那丫頭是俗世的郡主、尋仙多阻難,也是個可憐的女娃。」
羽兒柔聲道:「他就是這般,總說著不惹因果、別人麻煩,卻總不會真的放任不管,很是心善呢。」
心善?就那小子?得了吧。
沈老頭一陣誹謗。
得了東方羽兒的千斤黃金,沈老頭笑的完全睜不開眼了。東方羽兒也問得,無人知道周舟下落,便要動身去他處尋找。
「小姑娘,你先別急著走。」沈老頭卻喊住了她。
一老嫗呵斥道:「休要與我家小姐糾纏!真當自己如何了嗎!」
「銅婆婆!」東方羽兒似在嬌嗔,又似呵斥,「莫要嚇到沈伯了。」
那老嫗立刻低頭應「是」,沒有半點的不滿,完全沒有身為大修士的傲氣和架子。
「沒事、沒事,我不是想糾纏什麼。」沈老頭笑呵呵地說著,在懷裡摸出了一個有些破舊的曲元袋,拿在手裡三聲輕嘆,又掛上了一貫的奸商笑容,「總不能白讓他喊了我那麼久的大爺,這是我給大侄子留著的,你幫我捎給他。」
那喚作「銅婆婆」的老嫗向前,將破舊曲元袋接了過來,檢查一番之後,遞給了東方羽兒。
羽兒問:「可要我帶些話或者書信給他?」
「不了不了。」沈老頭擺擺手,反而催促道:「快些去尋他吧,那芷燕女娃也是對他頗有心意,已經過了這麼久,可別生米煮成熟飯嘍……」
話還沒說完,眼前三人已經化作一縷煙雲飄散,卻是離開的太快,讓他肉眼不得見。
「走了……唉,走了啊?」
沈老頭悵然若失地站在那,而後又搖頭晃腦地嘀咕了幾句什麼,背著手、佝僂著身形,從後山山崗走向了不遠處的坊鎮入口。
他哼著些曲調,又漸漸用他沙啞的嗓子唱了出來,雖然不甚好聽,但也不會擾了誰,吵了誰。
這是他少年時,一路走向北方,聽同伴唱起過,不知誰胡謅出來的:
「尋仙兮,過山樑……
歸鴻兮,往家鄉……
盼歸來年喲,身所長……
紅口老伯喲,喚祖上……」
雲海之中,那兩名老嫗正帶著東方羽兒掠光飛行。
因三人身周有一層金色光罩,雖在飛行,卻也可以正常交談。羽兒嘆道:「還是不知他去處。」
「無妨,近二十萬里的門派挨個問便是了,能得小姐青睞,他怎會是福薄之人。」
「倒是剛才那老頭有些古怪。」銅婆婆道:「明明是死皮白賴地要了點黃金,卻將這些粗劣之物都交給了小姐。莫非,這袋子中有我無法辨識的法陣、盅毒?」
「不是的。」東方羽兒輕笑著搖頭,將那破舊的曲元袋拿在手中,嘆道,「這便是他了……不管是誰,總是放心他不下。」
「小姐這情劫,卻是越陷越深了。」
「不過,小姐凝丹之時,卻能憑此化兇險做機緣,也確實是讓人驚嘆。」
「老身倒也想見見那個少年,看他到底是怎麼一番英俊,讓小姐這般迷魂。」
東方羽兒臉蛋微紅,小聲道:「還是先尋到他吧。不知為何,紙鳶卻是沒辦法用了。」
「他若是入了有護山法陣的修道門派,紙鳶尋不到也正常。」
「嗯。」羽兒輕輕點頭。
只是茫茫洪荒,近十萬里範圍內,大小門派就有數百,想要找到無法推算位置的一人,絕非一日之功。
……
「啊!」
「師弟可是要縱聲高歌?」
「阿嚏!」
周舟一個噴嚏,震的自己渾身亂顫。
唱啥歌,打個噴嚏。
倚著天使蛋,抱著石圓盤,周舟這半個月都是這麼過的。那石盤陣法,他也終是悟通了些什麼,今日和歸鴻子、周芷燕、妍兮三人相會,沒一直躲在草廬前的那處迷霧法陣。
周芷燕抱著木杆、木杆串著半熟的烤魚,在火上慢慢轉著。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這是周舟強行給她灌輸的理念,為的就是圖個省事。
歸鴻子純屬圍觀,過來和周舟說說話……妍兮近來總是和歸鴻子形影不離,估摸著是那次摸頭的效用。
「想以前,我還教過別人烤魚,它比你學的快多了。」周舟笑著說了句,將心神半浸入那圓盤的紋路之上,他想將石盤還給歸青宗。
周芷燕立刻警覺,「誰?哪家女子又被你惦記上了。」
「什麼女子,是只猴頭!」周舟瞪了她一眼,又想起那隻「災星」,趕緊將念頭壓下去。
惹不起啊惹不起。
「師弟,你可參透了這法陣?今日見你似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