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年輕道人在樹上站著,一儒雅長袍的教書匠、一短衫長褲打扮的隨意郎。
教書匠面若溫玉、劍眉明目、稜角柔和,若說俊美,恐「俊美」二字污了他這身氣質。
隨意郎,是指周舟穿著打扮並不講究。雖然衣衫整潔,卻很不起眼,容易被人下意識地忽略掉。仔細去觀察,他渾身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煙霧,這煙霧,靈識不能查、肉眼不可見,正是枯木訣的功效。
若周舟隱去枯木訣,會流露出一股和周圍環境融洽、貼近的出塵氣質。歸鴻子與他相處時,就感覺很是舒服。
周舟修道以來,相貌也比來洪荒前變化了許多,鼻樑挺了些、額骨窄了些,面相介於溫雅與秀美之間。「眉清目秀」多用來形容女子,但用在他容貌上,倒也貼切。
可惜,他和「秀氣」不沾邊,有三分鋒芒、六分平淡、一分沒完全褪去的稚嫩。
子曰:「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靠。」
這可是周舟一貫的理念。他原本,還想用男人性感的鬍渣,去扎妹子的……
他們都在看著百丈外的河畔,那草木茂盛的河灘石階上,停步駐留的一名女子。
這不是偷窺是什麼……周舟心中誹謗。
這女子,別是歸鴻子師兄的意中人吧?
河畔的女子靜靜地立著,纖弱的背影,仿若這山水墨畫中,那輕淡卻最具神韻的一筆。
波光中、粼粼靈光色,河水倒映著她的影子,那雲鬢淺挽、那朱釵微斜,珠花亂了心神,羅裙淡了愁苦。
只看她背影,彷彿能看到一根根滿是憂鬱的細線,將她層層纏繞……
這是一個有著傷心事的女子,又不知為何,能夠影響到他人的情緒。
周舟問:「師兄,她是誰?」
歸鴻子小聲道:「是上次與我同行的師妹,身隕的歸雲師弟,平日里和她很是要好。」
周舟口中冒出一句:「情侶?」
「情侶……情之伴侶?若這麼說,倒也是不錯的。」歸鴻子背負著手,嘆道,「兩人後我入門,三百年歲,相近、相敬,時常相伴。我聽歸雲說過,等兩人都凝聚元神、成仙有望,便向掌門祈求,和她結做道侶……如今,可惜了……」
歸鴻子這一聲嘆,滿是遺憾苦悶,原本俊朗溫雅的面龐,也有些愁苦鬱結。
顯然,歸雲子的死,對他、對河邊那女子,都是一個心結。
對素未謀面的歸雲子,周舟沒什麼感覺;對河畔站著的那女子,他也沒什麼想法。但歸鴻子露出這般失落的神情,卻讓他忍不住多嘴。
周舟勸道:「我聽玫畫說,他不是已去入了輪迴,卻也不用太過傷心的。」
「輪迴便是另一人……生死由天定,禍福自所依。」歸鴻子嘆聲之後,嘴角露出些微笑,「不得長生,幾十年、幾千載,又有何區別?不過彈指一瞬、燭光一閃。這些,都是我看開了的。」
「師兄說的是。」周舟老老實實點頭。
歸鴻子修道幾百年,雖然相貌心態都是年輕人一般,但對修道的感悟,卻絕非周舟能比的。
尤其是這枯坐數百年所磨練出來的心境。
歸鴻子輕聲道:「師弟,你可有辦法幫我勸勸她?」
「勸她?」周舟看著那女子的背影,「師兄去勸不就好了,剛才這番說辭,她肯定也會聽的。」
「我勸過了,無用。師弟能察覺到嗎?她身上所流出的蕭瑟悲涼之感。」歸鴻子劍眉皺起,「回來之後不過幾日,她修為已經退步了兩個小境,金丹也有枯萎之相。師祖等人什麼法子都用過了,卻都是束手無策,怎麼勸她……都是不聽。」
「啊?」周舟愣了下,「她受傷了?」
歸鴻子搖頭道:「身無傷,心有傷。」頓了頓,他解釋道:「她心有死志,道心紊亂中化出了一縷死氣,金丹被這絲死氣污染,故而才漸漸枯萎。」
周舟聞言,心中滿是駭然。
「金丹枯萎」這種說法,還真是第一次聽到;而看歸鴻子知道的如此詳細,這情況好像在修士中也常有。
金丹都能枯萎?修士敢不敢再多點兇險!
想了想,周舟嘆道:「哀莫大於心死。」
「哀莫大於心死……嗯,師弟有幫她的辦法嗎?我知你是太清道統,說不定,就會有什麼法子。」
「常言道心病還要心藥醫。」周舟攤攤手,「這妹子、咳,這位師姐乃是被情所傷,旁人也幫不上什麼。」
歸鴻子滿面失望,站在那注視著河畔女子,但片刻之後就恢複如常,「情劫、情劫,該如何才能幫她?對了師弟,你來這邊做什麼,我聽周師妹抱怨,你像是住在道藏洞裡面了。」
「我學了個法術,想去河邊練習下。」周舟有點尷尬,「是一篇游水訣。」
「哦?水遁之術我也練習過,或可指點你一二。」
「謝師兄!」周舟那叫一個喜形於色。
他剛要跳下樹畔,又看了眼河畔女子,道:「師兄,我換個地方吧,別吵到那位師姐。」
「她現在,對我們都是視而不見的。」歸鴻子輕聲道:「若是真能吵到她,讓她罵幾句,那就再好不過了。」
周舟對這句話不是太明白,但歸鴻子似乎是想故意驚動那河畔女子。他也就順水推舟,徑直朝著河邊跑去,就在那女子十丈之外,開始練習游水訣。
三百六十度旋轉花式跳水,入水時,控水訣已經掌控方圓百丈的水域,沒有半點水花驚出。
就這技術,活回去之後參加各種跳水比賽,各種金牌大滿貫肯定就如同探囊取物啊……
出息何在。
在河水中,他運轉法訣,一竄能衝出近百丈,這才有點遁術的樣子嘛。
歸鴻子也開始指點周舟如何釋放法訣,如何少消耗真元,如何去調動附近的元氣、快速補充自身真元……
這些都是不斷修行、鬥法,積累下來的寶貴經驗。歸鴻子毫不藏私,指點也恰到好處、深入淺出,顯然不是第一次指點別人了。
周舟一下午練習的成果,便是將游水訣入門,在水中施展游水訣,能直接竄出三百丈。
游水訣不能連續施展,每次施展之前,控水、聚真元都需要消耗一些時間,差不多有兩個呼吸的間隔。
不過,這比他在陸地上全力奔跑快了許多。
第一個保命用法術,游水訣,入門完成!
日暮西斜,一直站在河畔的女子終於有了動作,化作流光射向了主峰。正站在河面上修行的歸鴻子睜開眼,抬頭注視這那道流光,負手而嘆。
水中流過一抹深藍色的影子,周舟也從河邊跳了出來。
控水訣將衣服和頭髮上的水分遊離出,被微風吹走,他神清氣爽地站在那,抬頭看著流光消失的地方。
那幽幽的妹子,終於飛走了。
「師兄,你不跟著去看看?」
「她是回自己的洞府了,那邊有兩位師叔在。」歸鴻子搖搖頭,在水面漫步而來,「明日再來這邊練習法術吧,你還學其他法訣沒?我看你游水訣也已經掌握純熟了。」
「嗯,我還打算練電光閃。」
歸鴻子眉頭一皺:「怎麼都是些遁術?」
周舟也沒啥不好意思,笑道:「我修為低,跟人打架當然是保命為上。」
「卻也是這番道理。」歸鴻子卻陷入沉思,他喃喃著,「若是有一門遁術神通,歸雲或許……」
有那女子的例子在前,周舟真怕歸鴻子也出現什麼陰影魔障,正色道:「師兄,人生無常,切莫也因此事,誤了自身修行!」
「我知曉了,師弟有心了。」歸鴻子輕笑著點頭。
兩人約好明日再來這邊練習法術,周舟對歸鴻子道:「明天,把那丫頭也帶過來吧。讓她去吵吵那位師姐,或許會有什麼效果。畢竟他們都是女的,有點共同的言語也不一定。」
「不錯,卻是可以一試。」
「對了師兄,你可知,如何去解那丫頭身上毛病的法子?」周舟問,「我在道藏洞查了許多,沒有找到相關的見聞。」
歸鴻子搖頭道:「道融丹是無法可解的,除非金仙大能。」
如此,周舟也多了一件心事。
難不成,真的要讓師父出手相助?可自己無端要求師父,幫自己朋友再續仙緣,豈不是太不講道理了點?
玄都對自己已經是大恩大德,自己又怎麼能利用這份師徒情誼?
還是他自己想辦法吧,洪荒之大、奇物寶物多不勝數,說不定就有能幫上周芷燕的。最不濟,下次和師父碰面就問一句如何做,不用師父費心就是了。
回了道藏洞,周舟在術殿中不斷翻閱著,又記下了十多門遁術,找了間石屋開始研究,看哪個更切合自己。
狡兔三窟,他總不能只靠游水訣行走江湖,要是在沙漠里遇險怎麼辦?
游沙子?
「嘖,土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