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艦娘也要鬧革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戰時期的聖誕故事(四)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黃昏,英格蘭西南部,溫泉之城巴斯。

當德國人正在廢墟中艱難地重建家園,慶祝聖誕的時候,英國人卻正在看著家園無可挽回地淪為廢墟。

今年二十二歲的前皇家空軍婦女志願服務隊女兵安妮·莫爾蒙,此時正裹著一件毛呢的軍大衣,站在巴斯城內自己家的三樓陽台上,一邊聽著遠方教堂里傳來的鐘聲,一邊俯瞰著暮色下的街景。

紅髮碧眼的安妮·莫爾蒙,是一位明顯有著蘇格蘭血統的美女,明眸翹鼻,雪膚朱唇,一頭火紅的頭髮高高盤起,露出了雪白修長的頸項,精緻的臉頰上長著幾點雀斑,但卻沒有破壞她的美麗,反而更增添了幾分天真與俏皮。此時站在自家公寓的陽台上,卻是檀口微張、娥眉輕蹙,神色中明顯帶著一絲悲傷和憂慮。

哎,前後也才過去了短短一兩個月,這座巴斯城的模樣,怎麼就變得連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呢?

——作為英格蘭西南部的著名旅遊城市,巴斯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小說中,就被譽為英格蘭最美的城市,從英國喬治王朝開始,就是一個頗受青睞的療養勝地:因為這裡有著全英國唯一的溫泉:巴斯溫泉。

早在古羅馬時代,不列顛行省的羅馬人就在這裡修築了華麗的溫泉浴室,盡情享受泡溫泉的舒適愜意。之後的黑暗中世紀,巴斯的溫泉浴場一度被廢棄,但隨著文藝復興和工業革命時代的到來,還有西方人衛生清潔觀念的轉變,巴斯這座風景如畫的溫泉之城,再次成為了英國富豪權貴們所青睞的度假勝地。一座座豪華的別墅公寓和溫泉旅館,在巴斯城內相繼林立而起。奶油色石頭堆砌而成的外牆和圓柱,古羅馬風格的大理石雕塑藝術品,修剪整齊的西方園林,以及仿古羅馬式的露天溫泉池,在城內隨處可見。巴斯城郊外的風光秀美之地,還散布著不少猶如宮殿般奢華的莊園,裡面設有私人的溫泉浴池,供倫敦來的達官貴人享受。

即使大英帝國已經在戰爭中度過了六年,但因為巴斯這座旅遊城市既非工業重鎮,也非屯兵要塞,沒有什麼軍事價值,所以前後挨的轟炸很少,更沒有挨過核爆,各種景觀建築和田園風光依然保持完好。

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巴斯姑娘,安妮·莫爾蒙一向為家鄉的美麗景色而感到光榮和自豪。但到了此時此刻,在她的視野之中,巴斯這座旅遊城市的街景,卻早已面目全非。

——城內那些維多利亞風格的典雅樓宇,如今至少有四分之一已經被燒成了焦黑的廢墟,只剩下幾堵搖搖欲墜的殘牆還在寒風中矗立。曾經乾淨平整,點綴著綠樹和花壇的街道上,也多了不少有礙觀瞻之物——各式各樣的廢舊傢具、無用雜物、被推倒的街頭石像和銅像,被燒毀的汽車和馬車殘骸,還有廢墟中翻出來的建築垃圾……市民們用這些東西構築起街壘,又在街壘外面拉起了鐵絲網,把城市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要塞。還有一些樓房的屋頂也被壘起了沙袋,架設了機槍或迫擊炮,儼然成了革命時代的法國巴黎公社一般。

此時雖已暮色降臨,但巴斯城內依然燈火稀疏,宛如鬼蜮——因為電網崩潰,全城的路燈早已熄滅了一個多月,而煤油和蠟燭在這個萬物匱乏的寒冬也顯得很珍貴,不到萬不得已,沒人捨得點燈照明。不過,從各家廚房煙囪里飄出的裊裊炊煙,還是讓這座昏暗的城市多少有了那麼些生氣。尤其是當如今整個大不列顛的文明之光都在逐漸熄滅,淪落到黑暗時代之際,哪怕是這麼一點兒平凡的生活氣息,也顯得異常珍貴。

回想起半個多月之前,自己逃出倫敦之際的各種所見所聞和驚險遭遇,安妮·莫爾蒙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覺得美麗的巴斯城就算是成了醜陋的巨型堡壘,只要街坊鄰居們還能活下來,也已經算是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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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戰爆發和倫敦核爆之前,應募加入婦女志願服務隊安妮·莫爾蒙,原本在多佛爾附近一座皇家空軍機場的通訊處當電話接線員。當她應募入伍的時候,納粹德國跟大英帝國之間的不列顛空戰早已結束,之後蘇聯紅軍和英國遠征軍雖然在歐洲大陸上大打出手,但倒是很少對英國本土進行轟炸。

所以,作為一名不必親自駕駛飛機出擊的女性,她在多佛爾皇家空軍機場的工作雖然頗為繁重和辛苦,但卻並不怎麼危險,而且還能享受軍人特殊待遇,十分體面和榮耀——至少安妮·莫爾蒙本人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到了今年深秋,隨著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正式爆發,她所熟悉的一切都被毀滅了。

——倫敦、伯明翰、格拉斯哥、曼徹斯特、牛津、利物浦、貝爾法斯特……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地名,都在蘇聯原子彈的蘑菇雲下灰飛煙滅。每當從收音機里聽到一座城市被毀滅的噩耗,都讓婦女志願服務隊里出生在那座城市的某個姑娘為止痛哭流涕,甚至悲傷得暈厥過去。

另一方面,皇家空軍的小夥子們雖然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但依然無法阻止蘇聯戰略轟炸機群一次次呼嘯而來,把國土逐漸變成輻射廢墟,到頭來,就連多佛爾的皇家空軍基地本身,也被毀滅了。

——雖然蘇聯人沒有把多佛爾列入核爆打擊的名單,但作為扼守海峽的要地,還有英國佬阻擋歐洲大陸入侵的第一道屏障,這座城市和它的軍用機場,依然成為了蘇聯戰略轟炸機群的重點打擊目標。

於是,在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從黃昏到凌晨,空氣中始終不斷翻滾著隆隆的悶雷聲。在躲進防空洞之前,安妮·莫爾蒙親眼看到恐怖的衝擊波直接撕碎磚牆、扯斷電線、折斷路燈,將整排樓房的玻璃震成碎片,如同下起了一陣水晶雨。而自己工作的那幢大樓也在爆炸中轟然坍塌。還有一團團密集的火球在空軍基地里升起,將無數雜物與燃燒著的碎片拋向空中,隨後四處飛濺,散落到周圍房屋的屋頂與街巷,騰起更多的火苗和煙霧。在烈火和濃煙之中,四處奔逃的人們發瘋般地尖叫呼喊,但是卻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等到轟炸告一段落,僥倖逃生的人們重新鑽出防空洞的時候,安妮·莫爾蒙發現她工作的這個空軍基地已經徹底面目全非,猶如末日降臨。到處都是殘垣斷壁,滿眼的碎石廢墟。油庫和彈藥庫被點燃成了一片火海,濃厚的黑煙籠罩在整個基地的上空。飛機跑道上不僅被炸得猶如被犁了一遍,還被撒了不知道多少定時小炸彈,時不時就炸響兩聲……倖存者們奔走呼號,傷員們哭泣哀嚎,那場面真是慘不忍睹。

接下來的日子裡,雖然基地的倖存者嘗試過修復跑道,然而蘇聯轟炸機一遍遍地反覆造訪和丟炸彈,甚至還丟毒氣彈,不僅讓基地里的活人越來越少,也使得修復的速度永遠趕不上破壞。而且,早在第一次轟炸的時候,機庫、彈藥庫和油庫就都被炸沒了,哪怕修復了機場也是無濟於事,所以也就只好漸漸停工了。

再接下來,隨著英國本土落下的核彈越來越多,社會秩序也變得越來越混亂,國內的通訊網路迅速崩潰,安妮·莫爾蒙這個電話接線員自然也就無事可做。等到丘吉爾首相把政府搬遷到貝爾法斯特之後,多佛爾機場這邊跟上級機關的通訊聯絡徹底中斷,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大難臨頭、末日將至的不詳預感。

作為一個年輕的漂亮姑娘,跟普通人一樣,安妮·莫爾蒙在這種情況下的第一反應就是回家。

然而回家的路並不好走。從多佛爾到巴斯的兩百多公里,在和平年代不過是火車走半天而已。但在如今這個遍地核爆、國家崩潰的時候,一介弱女子想要孤身穿行這麼遠的距離,幾乎不亞於一場亡命大冒險。

但是,繼續待在多佛爾顯然更加危險,且不說作為扼守海峽的第一線陣地,如果有敵軍從歐洲大陸入侵,多佛爾就肯定會成為第一批登陸地點——安妮·莫爾蒙實在不敢奢望自己在戰俘營里還能不被活活玩死;光是四周那些已經變成了土匪強盜的殖民地士兵,還有頭頂不時落下的蘇聯航彈,就足夠讓人膽戰心驚了。

所以,安妮·莫爾蒙想盡辦法弄了一把手槍和三十多發子彈,又找到一輛無主的小卡車,搜集了一些餅乾、罐頭和酒,並且從還在燃燒的油庫中設法偷出了一桶油,然後,就在伊麗莎白二世女王發表無條件投降廣播的當天,安妮·莫爾蒙跟另外三名婦女志願服務隊的姑娘離開了多佛爾的空軍基地,一起結伴上了路。

再接下來,她就進入了一片蠻荒之地——經歷了複數的核爆,又被女王和內閣同時拋棄的英格蘭!

曾經是文明世界最璀璨燈塔的英格蘭,如今卻變成了一個所有文明和秩序都已然消失的蠻荒世界,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廣袤土地。在這片土地上,人們到處流浪,尋找早已不復存在的社區共同體。那裡沒有任何意義上的政府,無論是中央政府還是地方政府。那裡沒有任何獲取信息的手段——報紙和雜誌,鐵路和公路,電話和電報,都在戰爭之中被摧毀,郵局也不再能夠傳遞信件。惶恐的人們沒有任何通信手段,只有一些口耳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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