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艦娘也要鬧革命 第一百零三章 不列顛之殤

一九四六年十二月七日,英國南部,溫莎堡。

雖然牆壁上的掛鐘指針已經悄然臨近上午十點,但天色依然暗淡得猶如黃昏。

鉛灰色的陰鬱蒼穹下,厚厚的濃密雲層擋住了微弱的冬日陽光,裹著雪花的凜冽寒風,氣勢洶洶地從北方呼嘯而來,將大地積累的熱量迅速帶走,讓蕭瑟冷寂的景色充斥著視界里的每一個角落。

今年剛滿二十歲,倉促登基即位不足半個月的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女王,兼印度女皇,基督教信仰的保護者伊麗莎白二世陛下,正趴在溫莎堡寢室的窗台上,百無聊賴地仰望著窗外晦暗的天空。

看著四周這一片讓人心情低落的陰沉景色,她總是忍不住有種錯覺,彷彿自己並不是什麼統治七海威震世界的大英帝國女皇,而只是那些中世紀背景的童話故事裡,從小到大都被困在一座城堡里的公主殿下。

而事實上,伊麗莎白二世也很清楚,真正屬於她這個女王統治的土地,如今恐怕是真的只剩下了這座不算大的溫莎城堡。至於在溫莎城堡之外的地方,則已經成了一片慘無人道的修羅地獄……

雖然報紙和雜誌都已經早就沒有了,政府官員也已經連續很多天沒有來拜訪溫莎堡,英國國內的廣播電台同樣大多停播歇業。但是依靠收聽海峽對岸歐洲大陸上的電台新聞,還有皇室專用的大功率無線電台,以及偶爾路過溫莎堡的逃難者,年輕的女王陛下依然能夠獲得一些最新情報……很遺憾,幾乎都是壞消息。

——在核爆了北愛爾蘭的貝爾法斯特之後,蘇聯轟炸機依然沒有停止對英國本土城市的戰略核打擊。上星期又核爆了朴茨茅斯、南安普敦、布里斯托爾和蘇格蘭的工業重鎮格拉斯哥,今天早晨則核爆了威爾士的斯旺西。即使是一直待在溫莎城堡里的伊麗莎白二世,也不止一次地從窗口親眼目睹了核爆的閃光。

由於英國中央政府的崩潰,軍隊的指揮體系也隨之癱瘓,本土的皇家空軍、雷達部隊和地面高射炮部隊得不到必要的補給和指示,抵抗敵軍空襲的能力日漸軟弱,越來越難以對蘇聯人的核打擊戰略轟炸構成障礙。

到了十二月上旬的時候,不列顛的天空已經近乎於完全敞開,可以任憑蘇聯飛機來去自如了。

而隨著一座座城市在蘑菇雲之中陸續化為輻射廢土,驚恐萬狀的英國城市居民則紛紛打點細軟、扶老攜幼,逃亡到城外的鄉下——這原子彈可不是當年不列顛空戰那會兒,納粹德國飛機丟下的幾顆小炸彈,只要在自家後院挖個防空洞就能扛得住。更關鍵的是,即使他們冒著被核彈轟頂的風險,繼續堅持待在城裡,那麼也已經無法再得到水、電、暖氣和配給食品的供應了——因為英國政府和物流體系已經崩潰了。

換句話說,就是英國本土的國家機器,已經被接連不斷掉落下來的蘇聯核彈給打得散了架,英國本土,至少是承受核爆數量最多的英格蘭地區,基本已經進入了無政府狀態,交通、商業、物流一律停擺。

再說的明確一點,就是原本社會高度複雜化,經濟物流繁榮發達的英格蘭地區,已經被蘇聯人用原子彈給活活打回了羅馬帝國崩潰後的黑暗時代!這樣的後果基本就是毀滅性的,那些挨了原子彈的傢伙,自然是人死萬事休。就算是沒有挨原子彈的人,置身於一個崩潰的,碎片化的現代社會裡,也是過得宛如噩夢。

諾貝爾社會學獎獲得者著名社會學家、歷史家、哲學家、教育家,迪蘭·古爾德閣下曾說過:現代社會物質財富的生產和集中,達到了這樣一種程度,它令一部分人產生了一種錯覺,即:人的存在是平常的、天經地義的,人活著就應該是幸福的、也自然會有幸福——然而,冷酷的現實並非如此溫情脈脈。

在物流崩潰的無政府狀態下,一座現代化的城市會變成什麼樣呢?首先,供電、自來水和暖氣都沒有了,城市居民的生活水平一夜之間跌回中世紀;其次,輸入城市的日用品和食品也沒有了,鈔票成了廢紙,人們發現自己需要為了爭奪一塊麵包、一聽罐頭甚至是一口乾凈的淡水而互相廝殺;第三,城市的垃圾無人去收,下水道也沒人清理了,聚居了大量人口的城市很快就會變得污穢遍地、臭氣熏天,乃至於蚊蠅滋生、疫病蔓延;最後,法律和秩序會很快消失,城市會瞬間變成弱肉強食的犯罪天堂,暴力橫行的血腥地獄。槍支,刀具,鈍器,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玩意兒,都會被餓急了的饑民用來奪取他人的生命和物資。從糧食,藥品,衣服,燃料,肥皂,衛生紙到年輕女人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們搶劫的目標。那些原本應該維護法律和秩序的軍警,會依靠手裡的武器和軍事訓練的經驗打家劫舍,反過來成為最可怕的搶匪和暴徒。

面對這樣危險而又可怕生活,不堪忍受的市民們,只能逃出已經變成煉獄的城市,前往似乎能夠找到糧食的鄉村……畢竟,這個世界是物質的,精神不能代替麵包,就算是耶穌,一個月不吃飯也一樣餓死。

然而,沒有政府機關組織疏散和安置,他們就算來到了鄉下,也找不到食物和住處。兜里的鈔票和配給卡早已變成一團擦屁股都嫌硬的廢紙,想要從越來越冷漠的農民手裡獲得一些食物,就得拿首飾、手錶、衣服之類的東西去換,而且往往還是高得離譜的黑心價,有時候一隻結婚戒指甚至只能換到幾個土豆……

因為法律已經蕩然無存,許多不堪剝削或者被飢餓逼瘋的英國市民憤怒地拿起武器,殺死那些耕種土地,擁有農產品的農夫,搶奪他們的食物、住房和柴火。而英格蘭鄉下的農民自然也以牙還牙,不甘示弱,成群結隊地武裝起來,組成各種打劫團伙,殺害那些逃出城市的難民,掠奪他們的隨身財物。很多興沖沖地來到鄉間的市民都萬分失望地發現,那些昔日漂亮精緻、引人流連的田園牧野,此時竟然變得如此殘酷與冷漠。

總而言之,在這個寒冷和飢餓的冬天,英格蘭這片土地上的人類似乎已經退化成了野蠻動物,構成社會的倫理關係和社交禮儀,被徹底的叢林法則所替代,無論城市還是鄉村,人們都變成了開膛手傑克,拿著槍械和刀棒,穿行在街巷和田野之中,肆意地獵殺著同類,然後從他們身上奪取用來維持生命的物資。

與此同時,懲戒愛爾蘭背盟的戰爭依然在進行,不過其性質和意義已經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因為英國本土的工業生產完全崩潰,彈藥軍械和燃油均難以維持穩定供給的緣故,前線的英國正規軍只控制了愛爾蘭共和國東部的幾個重要港口,就開始舉步維艱,攻擊乏力了。但隨即便有大批英格蘭的國民自衛軍,拿著各種老舊獵槍甚至是冷兵器,乘坐各種雜七雜八的簡陋小船渡海湧入愛爾蘭,一上岸就跟游牧民族打草谷一樣,到處打家劫舍,搜刮食物、衣服和燃料,或者把愛爾蘭人從房子里轟出來,給他們自己和親屬居住,彷彿武裝移民一般……很顯然,這已經不再是為了帝國的榮耀和霸權而戰,而是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而戰!

在這種局勢下,看著屬於自己的聯合王國逐漸淪落入野蠻的黑暗時代,身為女王的伊麗莎白二世自然是心急如焚,但她幾乎是束手無策——作為一名剛剛上台的政壇新嫩,一個純粹的政治象徵物和花瓶,她既沒有辦法結束戰爭,也無法驅使國家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更沒有辦法拯救這些陷入生存危機的臣民。

作為大英帝國的皇室禁地,溫莎城堡里確實儲存了不少食品和燃料等物資,還有自備的發電機,可以在這個末日臨頭的時刻,依然保證城堡主人的基本生活水平。但是,面對著成千上萬甚至是數十萬紛至沓來的難民,這點物資依然是杯水車薪。光是維持城堡里這麼多人的日常消耗,就已經是勉勉強強了。

可是,那些饑寒交迫、衣食無著、命在旦夕的難民們,卻不可能理解女王的苦衷。他們先是在溫莎城堡外面聚眾請願,要求憐憫和救濟,之後因為得不到滿足,在憤怒和恐懼之下,就開始了一次次的騷亂和衝擊。就像中世紀的流民企圖哄搶領主的宅邸一樣。如果不是在溫莎堡還有一支忠心耿耿的衛隊,並且囤積了足夠多的軍火彈藥,多次開火驅散那些衝擊城堡的難民,她這位女王恐怕連自身安危都無法保證。

眼下,她除了待在溫莎堡里發獃,聽著收音機里的一個又一個噩耗之外,就再也無事可做了。

不幸中的萬幸,此時此刻,她的母親伊麗莎白王太后和她的妹妹瑪格麗特公主,已經乘坐軍用飛機離開了被核爆蘑菇雲所籠罩的不列顛(英國人似乎總是喜歡取這麼幾個重複的名字,遍地都是伊麗莎白、瑪格麗特和愛德華),經過冰島機場的中轉,逃到了大洋彼岸的加拿大領地避難,眼下已經是安全無恙了。

而她身為女王,卻必須履行王冠帶來的職責,在這個行將毀滅的國家待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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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牆壁上的發條掛鐘「咣當、咣當」地響了十二下,吃午餐的時間終於到了。

在侍女的提醒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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