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艦娘也要鬧革命 第七十二章 南半球的戰火

在三千米的高空往上望去,大氣層就像一塊無暇的藍色水晶。若是向著天邊極目遠眺,就會發現天空的色彩隨著高度不斷的變幻,越接近地平線的地方色彩越淡,碧藍化為了翠綠色,而後又變成一種耀眼的白色。

一架機身畫著旭日圖案的百式司令部偵察機,從這片色彩分明的碧空中,異常靈活而輕巧地穿雲而出,逐漸向著地平面的寬廣山谷降低高度——這是一種非常快的遠程偵察機,其最新式的改進型號,時速最高已經可達七百公里以上,而且,這個時速是指長時間持續的飛行速度,而不是只能在某個高度上短時衝刺可以暫時達到的衝刺速度,差不多已經到了活塞式螺旋槳飛機的性能極致,在實戰中幾乎不可能被敵人追上。

所以,自從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為了應對盟軍的空中威脅,「百式司偵」被廣泛當成通信機來使用。

此刻,這架來自國內的「百式司偵」就帶著郵件和乘客,徐徐降落在澳洲首都堪培拉的野戰機場。

——堪培拉,澳大利亞聯邦的首都,這是一座非常年輕的城市,即使在沒有多少歷史的澳大利亞,也稱得上是粉萌新嫩。直到二十世紀初,這裡還是澳大利亞最高峰,科西阿斯科山腳下的一片不毛之地,除了幾片空曠的牧場之外,就再無他物。此時正值悉尼和墨爾本兩大城市為了爭奪澳大利亞首都的地位,互相爭執不下,一直爭了將近十年,最後只好兩邊各讓一步,在兩個城市之間選一個環境優美的地方建立新首都——於是,距離悉尼238公里,距離墨爾本507公里的堪培拉,從1927年開始幸運地獲得了澳洲首都的桂冠。

與那些由小村小鎮一步步發展起來的城市不同,堪培拉從一開始就是經過周密計畫而建設的。在藍圖上就已經是一個時髦的現代化城市。在這個城市,你不會看到突兀和雜亂無章的城市建築。映入眼帘的,都是一件件計畫周詳、安全、真正具備美感的城市設計傑作。堪培拉不僅地處風景宜人和樹木青蔥的心臟地帶,周圍遍布著澳大利亞最引人入勝的鄉村,而且擁有著寬敞的規劃街道,令人難忘的現代化建築,法律規定堪培拉市區內無論公私建築都禁止修築圍牆,只准種植樹籬,以此來保證綠化率。因此全城樹木蒼翠,鮮花四季,每年九月,堪培拉都舉辦花節,以數十萬株盛開的鮮花迎接春天到來,被譽為「大洋洲的花園城市」。

然而,當這個世界的日曆悄悄翻到1946年的時候,這座盎格魯撒克遜移民的驕傲和心血,整個南半球最美麗的花園首都,卻已經更換了主人,升起了屬於日本帝國的太陽旗,並且被連綿戰火摧殘得滿目瘡痍。

——整個城市的四周郊野,到處都是戰火焚燒的痕迹:被擊毀的坦克和卡車,四分五裂的飛機殘骸,零星散布的人畜骨骸,燒焦的星條旗和米字旗……就在大約半年之前,因為受到美國戰略空軍核爆東京的激勵,以墨爾本為據點的澳洲盟軍曾經發起過一次聲勢驚人的大反攻,前鋒部隊一度甚至打到了堪培拉郊外。

但是,在澳洲日軍的步步設防和狂轟濫炸之下,盟軍這次最後的絕地反擊,依然以失敗而告終,只是丟下了近十萬具屍體,並且讓堪培拉變得更加醜陋和猙獰。城市近郊幾座原本風景優美的丘陵,在經受了戰爭雙方的多次炮擊和轟炸以後,已經變得如同月球上的環形山一樣坑坑窪窪,幾乎不能辨認。曾經遍布市區的花園,也已經面目全非,那些無人照料的嬌貴花木,眼下不是枯死乾癟就是胡亂瘋長,再也毫無美感可言。

此外,日本工兵還在堪培拉市區剷平了大片的灌木和草坪,用於修建臨時機場——先前那架「百式司偵」在城市上空盤旋了一圈,隨即在一條從公園裡剷平鋪設的跑道上緩緩降落。然後,剛剛因為本土游擊戰和擒獲麥克阿瑟的軍功,而再次得到晉陞的辻政信中將,就從機艙里跳了出來,穩穩地站到地面上。

辻政信中將此次奉命離開本土,重返澳洲前線督戰,事先就已經用無線電進行了通報。所以,他才剛跳出機艙,下一刻,就有許多熟識的陸軍官佐圍了上來,明顯是已經在機場翹首以待了很久的模樣。

「……辻君!多日不見,氣色看起來不錯嘛!你在國內的傳奇經歷,我們都聽說過很多回啦!」

一名頭上綁著繃帶的陸軍大佐,帶著滿臉豪爽的笑容,毫不見外地捶打著辻政信的肩膀,顯然是交情很好的模樣,「……扶危克難,尊皇攘夷,挽狂瀾於既倒,奇襲桶狹間,再現當年信長公之壯舉,一戰生擒敵酋麥克阿瑟……這一件件一樁樁,都是蓋世英雄的壯舉啊!我們這些同僚聽得也是與有榮哉……」

「……哪裡哪裡,只是一時僥倖罷了。那時候的情形,可當真是九死一生,現在想想還後怕呢!」辻政信中將謙虛地擺擺手,「……聽說諸君在澳洲也打得不錯,成功挫敗了墨爾本那群美英鬼畜的垂死掙扎啊!」

「……哎,也只是尋常水平的發揮罷了,跟辻君在國內力挽狂瀾的赫赫戰績,根本就不能比啊!報紙上都已經誇獎你是新一代的軍神啦!可惜關東軍里的那幾個奸賊,又把麥克阿瑟給放走了……」

「……雖然我軍擊退了美英鬼畜的逆襲,但是敵寇主力眼下依然盤踞在墨爾本,還是久攻不克啊!」

「……喂喂,先別說這些掃興的話了,辻君這次連升兩級回來,大家非得要好好喝一頓才是……」

其他人也是一個個七嘴八舌地連聲恭維,笑容滿面。只是才這樣繞著圈子寒暄了沒幾句場面話,就有一名急性子的軍官,忍不住揭破了他們的真實目的,「……辻君,我們已經置辦了酒席,為你接風洗塵。但是在此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們一些國內的確切消息?比如這個!」他將一本冊子遞了過去。

「……辻君,上面的這些照片,都是真的嗎?」此刻,他的眼神中居然明顯滲出了几絲哀婉與惶恐。

辻政信神色凝重地接了過來一看,發現這是一份印刷得非常精美的畫冊,不僅紙張的質地很好,上面的彩色和黑白照片更是罕見的清晰……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真正重要的是上面的內容。

——畫冊的標題是《本州反掃蕩戰實錄》,內容則是日本列島各個前線或敵後居民點被屠殺摧毀的場面:

被燒毀的城鎮和鄉村,或完好或殘缺的百姓屍體,掛滿了死人的電線杆,猶如長滿蘋果一般掛滿了人頭的樹木,被倒吊在架子上開膛破肚的少女,路口和車站裡堆疊如山的人畜屍骸……其場景之血腥可怖,哪怕是已經身經百戰的軍官,看了之後也感到難以忍受——雖然他們在澳洲也沒少做過同樣類型的事情。

畢竟,大多數的凡夫俗子,在為人處事的時候,都是對別人一個標準,對自己另一個標準的。

——就算是日本的軍國主義分子,其狂熱和獸性的程度,一般也是與地位成反比。這些將佐一級的人物,雖然能夠無比殘忍地對待敵人的士兵和平民,卻並不代表他們有勇氣接受自己的親人也被如此殘忍地對待。

但是,這世道從來都是弱肉強食,大家都是以牙還牙,你做了初一,我就能做十五。在殘酷戰爭的摧殘之下,現代文明社會的一切道德準則早已蕩然無存,人性也被獸性所壓倒。既然惡魔般的日軍在南洋大開殺戒,如此的兇殘和毫無人性,又怎麼能指望矢志復仇的盟軍在日本列島上紀律嚴明,秋毫無犯呢?

總之,這份細節清晰、描述詳實、內容血腥的《本州反掃蕩戰實錄》,給澳洲前線日本軍官的心裡留下了莫大的陰影面積——很多人都在畫冊里看到了自己面目全非的家鄉,並且為之深深地震驚和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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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戰地畫冊里很多場面的親歷者,面對著這一雙雙充滿了迷茫和惶恐的熟悉眼神,辻政信中將不由得深感壓力巨大,在草草翻了一遍這冊《本州反掃蕩戰實錄》之後,就將其合上,閉上眼睛,沉默了。

「……這些……都是真的么?」半晌之後,領頭那位大佐終於開口追問,聲音猶如生鏽的機器般沙啞。

「……很遺憾,都是真的。很多還是我親眼見過的。」又過了片刻,辻政信才勉強開了口,語氣木訥,彷彿是在念悼詞一般,「……自從東京核爆、先帝駕崩、美軍登陸以來,國內的七千萬軍民簡直是往阿鼻地獄裡走了一遭。首先是東京被美軍的原子彈夷為平地,據說當時就死了上百萬人。然後,京都和廣島被美軍飛機用燃燒彈反覆轟炸,幾乎沒剩下一間完好的房屋。東大寺的五重木塔、清水寺的懸崖舞台,金閣寺的舍利殿,伏見稻荷神社的千本鳥居,還有江田島的海軍兵學校,都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之中化作了灰燼。

此外,神戶和名古屋也被打成了一片瓦礫,大阪則被屠城了三次。接下來還有岐阜、奈良、和歌山、仙台、宇都宮、濱松、岡崎、千葉、甲府……本土的主要城市,至少已經有一半毀於美軍之手,市民則盡遭屠戮,目前統計得到的國民死亡數字,已經不下兩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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