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艦娘也要鬧革命 第二十一章 被染紅的列島(中)

日本,京都。

眼神獃滯的辻政信少將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軍服,踉踉蹌蹌地行走在美軍大空襲之後的京都街道上。

此時此刻,整個京都市區已經徹底變了模樣:簡直就跟兩個月前承受了核爆的東京相差彷彿!

四周儘是大火焚燒之後的殘垣斷壁,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焦臭,地面上積著厚厚的一層灰。燒焦的樹木和電線杆,好像火柴棍似的橫七豎八地倒在路上。間或有幾個被嚴重燒傷的婦女,抱著她們早已被毒氣熏死或者被燒成焦炭的孩子,在廢墟間踉踉蹌蹌地行走,神情獃滯而麻木,宛如行屍走肉一般。

如果說,一個星期之前的京都,還是那樣的清秀、瀟洒、古雅,雲霧輕籠,琉璃煙波,彷彿一個罩在薄紗中的睡美人,帶著令人懷舊的古風。那麼如今的京都,就已經成了一具猙獰可怖的焦屍,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復存在,只剩下了腐臭醜陋的殘骸,以及死亡和毀滅的森森陰霾。

那些棋盤狀的格子小路、古色古香的紙板屋、蒼翠欲滴的松柏、紀念恆武天皇的平安神宮、清水寺懸崖上的「後舞台」、長滿櫻花林的仁和寺、穿著典雅和服的婦女……統統都在烈火和毒氣之中蕩然無存了!

只要一閉上眼睛,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場景,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辻政信少將的眼前。

就在他去廣島求援失敗——還沒來得及見到關東軍司令梅津美治郎閣下,就挨了美國轟炸機的一通狂轟濫炸,只得搶了輛軍車逃之夭夭。然後帶著疲憊和沮喪的心情無功而返,剛剛駕駛著汽車來到京都近郊的時候,又一波鋪天蓋地的美國轟炸機群,就以每小時三百多英里的速度,低空掠過了這座日本的舊首都。

對此,京都的日本人沒有組織起任何還擊,因為他們連一門高射炮都沒有,更不用說夜間戰鬥機了。

——在戰時大本營的規劃之中,東京是帝都,在防空火力上需要優先保證。近畿地區的防空重點是大阪,那裡集合了日本西部的重工業精華。而京都這座日本的歷史文化名城,卻被戰時大本營給遺棄了,因為青山碧水和古迹在戰爭年代發揮不了什麼用處,想來美國佬也不會沒事來這種地方浪費炸彈和燃油吧?

然而,這種出乎於意料之外的事情,終於還是真的發生了,並且是如此的血腥和殘酷。

第一波空襲,美軍投下了成噸的梭曼毒氣彈,這是一種帶著微弱水果香味的神經性毒氣,只要一枚毒氣彈就能讓方圓一公里之內的活人中毒或死亡,而且可以通過皮膚黏膜直接滲入人體,哪怕戴上了老式的防毒面具也是無用……缺乏防備的京都市民,立刻就被熏翻一片,而嚴陣以待的消防隊員更是頭一批遭了殃。

等到第一批轟炸機將數十噸梭曼毒氣彈投擲完畢之後,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後續趕來的下一批美軍轟炸機,才開始陸續對京都投擲凝固汽油燃燒彈。作為一座傳統的日式古都,京都的房子本來就以紙木結構為主,乃是極好的燃料。眼下市民又被毒氣熏得沒法救火,於是很快就風助火勢,讓熊熊烈焰迅速蔓延開來,火燒過後的瓦片變得很脆,象黑雪那樣落下,一座又一座房子就像煤氣爐爆炸似的炸開了,燒起熊熊大火。

轉瞬之間,火越燒越旺,成了範圍廣大的火焰瀑布。巨大的火球以暴風驟雨之勢,從這幢建築物躍至另一幢建築物,構成白熱的火浪,溫度竟達攝氏上千度!燃燒得猶如太陽一樣熾烈。陣陣濃煙捲向空中,下面則被火光映成橙色。成千上萬的人縮在簡陋的防空洞里,嚇得面無人色,認為自己馬上就會被活活烤死。

就這樣,古老的京都成了煉獄,玻璃被燒熔了,河流被煮沸了,大火消耗掉了所有的氧氣,火區中心幾乎沒有人能夠倖存,大批走投無路的日本平民跳進遍布京都市區的小河裡,以為水能避火,但僅僅過了片刻,可怕的烈焰就將河水瞬間煮沸,而水裡的人也跟著成了燒熟的餃子……這場大火給京都市民帶來的唯一好處,或許就是將原本瀰漫的毒氣也給蒸發掉了,但這毫無意義,因為烈火導致的濃煙一樣足以致命。

當辻政信少將頂著熱風和火焰,來到京都火場邊緣的時候,就看到好似爐膛里噴出的熾熱風暴,裹挾著劇烈燃燒的顆粒火星,沿著一條條街道迅速蔓延。大人和兒童都在奔跑逃命,象老鼠似的四處瘋狂衝撞。火焰象活物一樣追趕著他們,把他們擊倒,然後就在辻政信少將的面前成百上千的死去。

一直等到天亮的時候,辻政信少將才敢帶人走進仍在冒煙的京都市區,發現除了石像、水泥柱和牆、鐵框架,以及稀稀拉拉的電話線桿外,整座千年古都已被燒得一乾二淨。幾根電線杆還象小蠟燭一樣在冒煙。大多數細小的河流都被屍體所堵塞,就連河水本身也幾乎蒸發乾了,塞滿了腫脹的屍體和家用雜物。河岸的地面還在散發熱氣。到處能看到在痛苦姿勢中死去的屍體:有些赤條條的一絲不掛,全身漆黑,有些雙手合十在祈禱,有些則奇形怪狀地站著,似乎要跑似的,有些則坐在那裡似乎冥想著什麼。有一具屍體的頭已縮小到柚子一般大小。母親們試圖保護孩子,卻一起成了焦炭,夫妻們在最後一次擁抱中被酷熱溶化在一起。僥倖活下來的人們則用焦炭在牆上和人行道上留言,企圖尋找各自的親人……甚至就連郊外的山林,此時也燃起了熊熊大火,並且不會再有誰能夠組織得起人力前去撲救,只能看著樹木和古寺一起燒成灰燼。

被辻政信少將等一干激進派軍官,從名古屋帶到京都「定國討奸」、「撥亂反正」的那支「討賊軍」,也在美軍的大轟炸之中死傷慘重,全軍崩潰,連作為最高領袖的石原莞爾中將也失蹤了,估計多半早已葬身火海。辻政信少將好不容易才收攏了一百多人,然後灰溜溜地撤退到了京都南郊的高雄山上。這裡雖然同樣煙糊味熏人,但好歹還有些完整的房子可以住。只是在勉強安頓下來,稍事喘息之後,遙望著被燒成一片白地的京都,眾人都是一片灰心泄氣,深感眼下已是兵臨絕境,前途無亮,於是很快就徹底垮掉了。

有的人一邊狂飲著不知從哪兒搞來的燒酒,一邊咒罵著美國鬼子。有的人整天守著收音機,聽到的卻是一個噩耗接著又一個噩耗。即使是作為這幫人的主心骨,辻政信少將的情緒也是一樣壞透了。他很清楚,如今的日本帝國並不是沒有戰鬥的力量,幾百萬的帝國皇軍和戰無不勝的聯合艦隊依然保持完整,光是本土囤積的彈藥就高達百萬噸之多,全體國民也都從小受過軍事訓練,在本土作戰不愁沒有合格的兵員。

但問題是,在失去了唯一的操作者之後,這架龐大的戰爭機器已經瞬間淪為廢鐵,再也發動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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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日本人的優點是認真和勤奮,缺點則是刻板和僵化,經常一條道跑到黑,把自己弄成變態。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從古代開始,日本就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國家,門閥世家高高在上,統治一切,黎民百姓渾渾噩噩,世代卑賤。為了維護和諧與穩定,整個日本傳統社會,都在宣揚一種「各安其位」的思想原則,簡單來說,就是認為每個人都是社會大機器上的小部件,必須努力做好各自分內的工作,各安其位,各司其職。只有這樣,才能被社會所接納,才會被自己的所屬群體所認同。這聽上去跟社會主義國家的集體主義思想有點像,但問題是,日本人的這種「各安其位」原則性觀念,還要再加上一個關鍵性的前綴:世襲!

也就是說,農民應該世代務農,琢磨著怎麼把莊稼種得更好,而不是改行去城裡打工——雖然這樣的人還是很多,根本約束不住。武士應該世代琢磨著如何更有效率地砍人,改行去經商賺錢的話就等於自貶身價。

雖然實際上深究起來,這個所謂「各安其位」的原則,早就不止一次地被打破和顛覆。比如日本中世紀的戰國時代,就簡直是一個以下克上的時代。還有整個明治維新的前後,同樣是一群中下層的藩國武士們篡奪了藩主和將軍的大權。但儘管如此,明治維新後的近代日本統治階級,卻仍然極力宣揚這套思想,並把幾百年來毫無實際作用的天皇粉飾一新,推上神位,讓日本國民把天皇視作活在人間的神,國民的最基本職責就是為天皇盡心儘力,大家都是為天皇而活的。而在戰爭中所做的一切,包括戰爭暴行,也都是為天皇服務。

這可真是日了POI了!脫亞入歐有這種搞法的嗎?雖然在十九世紀末的歐洲,從共和到君主的各種政體都有,但絕對沒有哪家是把君主捧成神,然後再把自己全體弄成神國子民的。就算是中世紀的君權神授,哪怕是阿拉伯世界的哈里發和蘇丹國,但耶穌也好,默罕默德也罷,也只是自稱先知而已,哪有自封為神的?

不過,要說明治維新的那一幫英傑都是傻逼,也並不盡然。他們之所以要推出這個「日本乃是神國,天皇乃是活人神」的噱頭,也是在當時日本全面落後的情況之下,為了以最高效率凝聚人心的不得已之舉:一個民族越是處於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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