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傲慢與偏見與生化危機 第三章 歡迎來到紳士與淑女的時代(下)

班納特一家居住的赫特福德郡朗伯恩村,距離首都倫敦約二十五英里,甚至比從倫敦到溫莎堡的距離還要近。若是放在後世,頂多也就是在高速公路上把油門一踩,開上半個小時,最多一個小時就到了。但在十八世紀末的英格蘭,這短短的二十五英里,卻意味著從清晨到午後,至少大半天的漫長旅程。

當班納特一家七口人乘著疑似嚴重超載的私家馬車,在午後的陽光下晃晃悠悠地駛入倫敦之時,迎面而來的不僅有大城市的喧囂,還有又臭又臟,漂浮著各種致病細菌的污濁空氣……

——此時的霧都倫敦,雖然已經超越了動蕩混亂的巴黎,成為了歐洲的第一大城市,但很多後世遊客常去參觀的著名建築,實際上都是修建於半個世紀之後的維多利亞時代。比如倫敦塔橋、滑鐵盧橋、攝政街、倫敦國會大廈(大笨鐘)……絕大多數在大英帝國鼎盛時期出現的新古典主義風格廣場、公園、住宅區、醫院、圖書館、學校,以及公共噴泉和街心雕塑等等,在如今這會兒都還不見蹤影。相反,此時的倫敦市區內,到處都是一些彎彎曲曲的古老街道,這些歷史可以追溯到中世紀的道路,往往狹窄得連一輛馬車都很難通過,而且根本沒有完整的排水系統,處處臭氣熏天,空氣中瀰漫著垃圾、污水和糞便的味道。

頂著難聞的臭氣,馬車一路逶迤前行,很快就上了倫敦橋,但如今的倫敦橋,當然不是後世那座擁有兩座花崗岩方形主塔的宏偉弔橋,而是一座很寒酸的木橋,看上去相當陳舊。倫敦橋上面同樣非常擁擠,馬車緩緩而行,幾乎比步行還慢。不過倒正方便了班納特一家欣賞泰晤士河的……噁心景色。

沒辦法,一條如墨汁般渾濁漆黑的,散發著刺鼻臭味的河流,實在是和美景搭不上邊兒。雖然泰晤士河的水質頗為噁心,但河面上倒是帆檣林立,舳艫相接,不知道有多少艘木頭帆船,擁擠在算不上開闊的泰晤士河道裡面。將英國物美價廉的工業產品運往世界各地,然後又將海量的財富轉運回英國國內。

不過,事實上,眼下的霧都倫敦,還沒有進入環境最糟糕的噩夢年代。因為在如今的這個年代,即使在作為工業革命先驅者的英國境內,工業革命也還只是剛剛開始而已。火車和輪船都尚未出現,甚至距離瓦特先生髮明新式蒸汽機都只有短短十幾年,而瓦特蒸汽機的真正大規模投產,更是直到最近才發生的事情。而且主要用於礦山,使用蒸汽機作為動力的工廠還不多見。

(正如最早的計算機能塞滿一座屋子一樣,最早的瓦特蒸汽機也是問題百出,改進了很久才投入生產。)

人類歷史上第一座使用蒸汽為動力的棉紡織廠,直到一七九二年才剛剛在「棉都」曼徹斯特建成投產。至於在地價昂貴的倫敦,新式工廠的數量就更少了,甚至很可能連一座都沒有出現,所以從橋上望去,倒還沒有煙囪林立、煤煙遮天的恐怖景象。給人印象更加深刻的,反而是城區內高高低低的各式尖塔,那是教堂特有的建築式樣。在工業革命早期的英國,沿襲自中世紀的以宗教為主體的社會組織生活模式,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在倫敦,這種主體地位便體現為大量位於市中心的豪華教堂和大大小小的貴族私家禮拜堂。

基本上,現在的倫敦只是一座金融、宗教、商業中心和消費型都市,工業污染的問題還不算太嚴重。

但即使暫時還沒有大量工廠在日夜不停的往泰晤士河裡面排污。光是倫敦上百萬居民和幾十萬匹馬兒每天產生的垃圾和糞便,日積月累之下,也足以讓泰晤士河的水裡髒得什麼動植物都沒法生長了。而這麼多人口聚居在一起燒煤取暖、做飯所產生的煙霧,同樣足以讓這座城市的空氣質量下降到地獄等級。每年的絕大部分時間,倫敦的天空都顏色灰暗,完全沒有藍天白雲的蹤跡,好像籠罩在無邊無際的霧霾當中。

過了泰晤士河之後,大街上面往來穿梭的馬車依然非常多,所以車速依然只能保持著龜速,慢騰騰的蠕動前行,英語的叫賣聲和討價還價的聲音就在四周縈繞,顯得非常嘈雜。不時還有渾身髒兮兮的小孩子頂著籃子,撲到馬車旁邊推銷貨物,使得渾濁的臭氣透過馬車的車窗傳了進來……簡。班納特對如此惡劣的環境明顯有些接受不能,用白嫩的玉手捂住了嘴,感覺呼吸都很困難。

「……嘖嘖,才這樣就已經受不住了?你們這些新人可真是太嫩了!比起生化末世里那些腐臭瀰漫的死亡城市,或者硝煙瀰漫子彈橫飛的斯大林格勒戰場,這點小陣仗真的算不得什麼呢!」

看著簡大小姐這副噁心難受的樣子,被無限空間資深輪迴者換了魂兒的班納特太太,忍不住失望地嘆了口氣,「……如果連這點程度的考驗都承受不住,你們以後還怎麼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活下去?」

簡和伊麗莎白:「……」總感覺未來的生活似乎會很恐怖!我們究竟還能活多久?

總而言之,在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之後,渾身骨頭都被顛簸得散架之前,班納特五姐妹終於抵達了此次倫敦之行的目的地——他們家在倫敦的親戚,天恩寺街的嘉丁納舅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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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位古希臘賢者曾經睿智地宣稱,他那個時代的每一個希臘城邦都能劃分為兩個,即窮人的城邦和富人的城邦,並且這兩個城邦總是處於敵視或交戰的狀態。同樣的道理,十八世紀末期的大不列顛聯合王國首都倫敦,其實也是由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組成的,一個屬於極少數上等人,一個屬於大多數下等人。

前者包括了大約十幾萬名貴族和富豪,還有伺候他們的僕人、管家和車夫等等,他們居住在治安良好、環境優雅的上流社區里,而所謂紳士和淑女的倫敦,指的就是這一片不大的範圍。

後者的人口則已經超過了一百萬,像老鼠一樣聚集在若干個骯髒發臭,到處都是流浪兒、罪犯和叫花子的貧民窟里。由於這些貧民窮得幾乎繳不上稅,不列顛的統治者從來不關心貧民窟的治安。偶爾有某位紳士必須前往貧民窟的話,通常都要自備槍械防身,並且打死個把社會渣滓也不會惹來任何麻煩。

事實上,這樣的地方在現代世界也一樣還有,例如美國底特律的黑人區和巴西里約熱內盧的貧民窟。

那麼,在這個時代的英國,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間又該如何區分呢?財富的多少顯然是一個重要因素,但在剛剛進入資本主義時代的英國,爵位、血統和土地也是非常重要的參考標準。整個社會階層從上至下,可以劃分為王室、貴族、紳士和平民。紳士這個概念大體就是英國的中產階層,覆蓋的人群很廣泛,彼此的差別也很大。簡單概括起來,紳士階層就是或大或小的地主,擁有自己的地產,靠地產收入營生,但沒有爵位(得到爵位就提升到了貴族)。一個家族掌管一片領地的歷史越悠久,甚至能夠用地名來做姓氏,這個姓氏就越受尊重,地位越高。這是中世紀貴族領主封建傳統的遺留,只有擁有地產的人,才是真正有地位的人。靠地產收入過活的人,雖然也許比做生意的人窮,可地位卻是更高的。

(現代英國的很多地名,比如巨石陣所在的索爾茲伯里,就是當地世襲貴族的姓氏。)

再概括得簡單一些,如果說社會主義國家的主流價值觀是「勞動光榮」,那麼近代英國的主流價值觀就是截然相反的「勞動可恥」。評價一個家庭的地位高低,就要看這個家庭的收入來源。只有當地主靠收租不勞而獲的家庭,才是地位最高的,而需要靠工作來養活自己的,除非是當官,否則不論是當律師、當醫生、當商人,還是當農民,統統都算是下等人!即使家裡的錢再多,也只能算是不體面的爆發戶!

——後世美國自居為社會精英的律師們,在十八世紀末的英國,居然被開除出了「體面人」的行列……

說得更簡單一點,就是地主至上,有了土地才算紳士,除非是貴族,否則只有地主家族才最高貴。

(大致上可以類比為古代中國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英國就是「唯有地主高」……)

當然,雖然主流觀念如此,但有錢的爆發戶嫌貧愛富,看不起破落鄉紳,也是很常見的事。事實上,隨著工業革命的萌芽和海外殖民地的開拓,僅靠地產收入過活的鄉紳階層相對於財源滾滾的工商業主,正在迅速變得越來越窮——雖然地租收入沒有減少,但上流社會的平均日常交際開銷水準,卻隨著暴發戶的大量誕生而一天天水漲船高,弄得傳統鄉紳為了保持上等人的生活標準,開始變得入不敷出。若是土地不多或是太貧瘠,其實也就是勉強維持體面而已。而真正富裕的上等人,除了在國內擁有大地主的身份以外,通常還要從新興的製造業和海外殖民地的貿易以及種植園獲得額外收入,如此才能過上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至於他們在英格蘭本土的莊園,就退化為僅僅是一種身份的象徵,跟名馬、華服和遊艇並無不同了。

來自赫特福德郡朗伯恩村的班納特一家,雖然算不得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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